许纵自燕来,曰:燕之南有墓焉,其志曰“乐生之墓”。余闻而哀之。其返也,与之文使吊焉。
大厦之骞兮,风雨萃之1。车亡其轴兮,乘者弃之。呜呼夫子兮,不幸类之。尚何为哉?昭2不可留兮,道不可常。畏死疾走兮,狂顾彷徨。燕复为齐兮,东海洋洋3。嗟夫子之专直兮,不虑后而为防。胡去规而就矩兮,卒陷滞以流亡4。惜功美之不就兮,俾愚昧之周章5。岂夫子之不能兮,无亦恶是之遑遑6。仁夫对赵之悃款兮,诚不忍其故邦7。君子之容与兮,弥亿载而愈光8。谅遭时之不然兮,匪谋虑之不长。跽陈辞以陨涕兮,仰视天之茫茫。苟偷世之谓何兮,言余心之不臧9!
1大厦之骞兮,风雨萃之:大厦将倾,风雨交加。
2昭:光明。
3燕复为齐兮,东海洋洋:燕被齐侵占。
4胡去规而就矩兮,卒陷滞以流亡:守道行直,卒以流亡。
5俾愚昧之周章:期望一片忠心得到认可。
6无亦恶是之遑遑:
7仁夫对赵之悃款兮,诚不忍其故邦:乐毅流亡赵国,仍心念故乡。
8君子之容与兮,弥亿载而愈光:君子之仁心,历千年而愈加显明。
9苟偷世之谓何兮,言余心之不臧:苟活于世,心未鉴。
柳宗元这篇文中所提到的乐毅,是战国后期杰出的军事家,曾经担任燕国上将军一职,受封为昌国君,辅佐燕昭王振兴燕国,报了强齐伐燕之仇。在公元前二百八十四年,他统帅燕国等五国联军攻打齐国,连下70余城,创造了中国古代战争史上以弱胜强的著名战例。史书上虽没有记载乐毅在军事理论上有什么建树,但他指挥燕赵联军,连克齐国七十余城的不凡业绩,证明他是一位有杰出才能的军事家。他在《报燕惠王书》中提出的国君用人的思想,对帝王在用人问题上提出了要求,他与燕昭王在兴燕破齐的事业中建立的君臣情谊,为历代的贤人志士所向往。而柳宗元这一篇文章一开篇就给人一种气势,借用“大厦”和“车”两个比喻,来赞叹乐毅对燕国举足轻重的作用,鲜明地表明自己的人才观,为吊奠定了坚实的基础。有大厦才能蔽风雨,有安车才能平稳前进,然而不幸,乐毅这座大厦被风雨摧毁了,这根车轴被乘者扔到路旁,燕国已成了一辆不能行动的破车!“呜呼夫子兮,不幸类之。”强烈地表现作者对乐毅的不幸深切同情、沉痛哀吊。作者并没有停留在一般谴责昭王信谗害贤造成国家混乱失败的水平上,而是上升到一个更高的层次,把问题的症结提高到“道”的高度,挖掘根源。由于“道不可常”,是非颠倒,黑白不辨,在如此混乱黑暗社会,像乐毅这样正直耿介的忠贞爱国人物,怎能不“卒陷滞以流亡”?文章另一个特点是使用大量感情强烈的语气词,使抒情取得事半功倍的效果。开笔即用“呜呼”以冠全篇,接着连用很多的句末语气词来表达了他自己心中的哀伤,表达了他对于乐毅遭遇的同情,其实也是在浇自己心中的块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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