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应友人聚会,几盘凉菜围着中央摆放着的一个拼盘,是卤水拼盘。过去,常出差,吃过的卤水拼盘有潮州味的,也有粤式。既然是拼盘,当然是由好几种食材做成。有的是禽类,如鹅胗、鹅肝、鹅掌、鹅翼。有的是猪或牛身上的内脏和头耳舌之类。一般都加上几片豆腐干、熟鸡蛋。颜色味道也不同。原因是各地各个酒店的卤汤做法不同,因而就会有红、黄、白等颜色和不同的做法和调料。
回来后,拜读一些散文,就忽然想起了才吃的卤水拼盘。想想,散文的做法,真有点像做卤水拼盘,准备食材、熬制卤水、加工浸泡、调制改刀,摆好上桌。
有了许多材料,又比较琐碎,要想把这些材料做成一道大菜,首先得想好怎样做、成色如何。然后,把这些材料一样一样舖在案板上,一份份的梳理,同时熬制汤料,然后把收拾好的食材泡在汤里面入味,腌制好了,改刀、上盘,这才能端上桌。
做散文不正好一样吗!
通观散文的内容分许多种,如人物散文、状物散文、游记散文、地志散文、抒情散文……
不论作那种散文,都离不开素材和谋篇、用词遣句。这就是拼盘端上桌前的过程,而且是很艰巨的过程。我想起了我那篇《过海去》的散文,其实,那篇散文的素材是在四十多年间形成的。从小时候到北海,再到西北工作天天看到瀚海,直到改革开放去了海南看到了大海。当然,散散地提到了许多见过的海,把他们柔和到一起,是积累了对于大自然、对于各种氛围、以致社会思潮和现象的思考。成篇是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正是思想活跃、社会变动,各种思潮和命运相继上演的年代。比如,里面对于“弄潮儿”浪尖的描写,就是在当时出现许多浪头上的沉积泛起而引来的思考。下海,也就成了隐含在那篇散文里的原意。
所以,一篇散文要写好,就要在写之前有了散文的心,也就是作意。再相求散文的体,也就是如何把这个散文的心尽情地表现出来的排列和方法。追求的就是细、真、清、准,追求的是让人读起来朗朗上口,不会被硬拼上去的漂亮词语读卡了壳。
想把散文写得动人,靠一大堆素材,靠东拼西凑的词语是不可能达到目的的。不热爱、不深知、自己所要写的对象,不到非写不可的时候,那一定写不好。我在戈壁观瀚海,是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一直作为日记记在那里,因为没有刻意渲染和宣示思想的气候和实地,也就是没有到非写不可的时候。知道去海南,才想起了我的日记,想起了海,好几个海。没有写,还因为没有好的词汇,心里有什么话,弄不明白也就找不到该用的词汇,笔下也就说不出来。只有在看到那个南海时,就突然有了恰当的字眼。散文就像戈壁滩上的沙砾,只能装在一个大口袋里,否则就拢不到一块,也提不起来。只有熬好了卤肉汤,把食材放在里面腌制,拿出来才有了味道。于是,写出来的散文就铿锵如诗,或者雄壮如歌;人物散文就如小说,比如我的《喝啤酒的老妪》。状物或者游记散文就像戏剧;明志的散文,也就光华四射。抒情的散文,也就成为一段愉悦小夜曲。这就是散文的笔调。我试着写过这些种类的散文,觉得不写不知道,写过才懂得,才有了这点体会。
好的散文,它是朴素的,没有华而不实之词,耐人寻味;它可以是单纯的白描,是从复杂中探求出的单纯;敏锐的眼力,精准的洞察力,就会是看似平淡,实则是特别地绚烂,而且返璞归真。这是作者惨淡经营的硕果。是久经岁月磨练,忽然就有了新的意境、思想、情感,有了耐人寻味的作意,有了精心结构的严密,有了选词的精炼和恰到好处。生活中那触动心扉的激昂,欢乐,忧愁,深思,到了动情的时候,反复思索,就有了散文的意境,就会想急于放手动笔肆意把蹦出来的词剪裁、布局、推敲,就成了心里跳出来的文章。而那种苦苦寻找什么华丽词语,迟迟想不起来或者去查字典才写出来的华丽,就如同那种把鹅的心肝舌胗掌全拿上来,有的白煮,有的酱腌,有的卤制,有的糖醋,各式各的味道,没有统一在一个汤汁里,拼盘端上去,顾客会毫不犹豫地退掉,因为,卤水味道就是“神”,不同的食材就是“散”,这样的散文,如何能做到形散神不散呢。十有十个人是读不下去的。
想到了卤水拼盘的妙用,一点心得,记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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