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在粽子里的爱

　　最近一次看见母亲包粽子，是在家过年的时候。粽子煮熟时，我吃了两个，母亲有些自豪地跟我说，侄儿吃完她包的粽子后感觉很好吃，还想再吃一个，她不允许，怕侄儿撑破了肚皮。

　　我轻轻地笑了笑，没说什么。

　　在我沉甸甸的记忆里，母亲包的粽子一向都是个大，馅足。至于味道，极难描述，倒不是很独特的。

　　真正让我印象深刻的是，母亲两次包粽子的情景。

　　第一次，我当时上小学二年级，母亲正值中年，一头黑发。记得是端午节前夕，母亲患眼疾，双眼通红，加上又患了感冒，面容十分憔悴。我放早学回家吃午饭时，母亲就坐在堂屋里包粽子。

　　闷热的天气，使母亲倍感难受，她一边包粽子，一边不时用手背揩着额头上的汗水。

　　“你身体不舒服，就不要包粽子了，好好休息啊!”我开口劝道。

　　母亲愣了愣，红着眼说：“不包一点粽子，怎么行?你和***都是薄脸皮的人，就算有亲戚叫你们上她们家拿粽子，你们也不敢去……明天去了学校看见别人都有粽子吃，到时你们万一嘴馋了，那多难受啊……还是包一些好……”让我无言以对。

　　“唉!”我摇头叹了口气，默默地看母亲包粽子，心里倒没什么感动，反而认为母亲有点犟。

　　阳光从外面照进来，仿佛是跟着风的后面，那些落在屋顶上的枯叶先是被风掀起，接着，在瓦片上滚动，发出一阵阵难以形容的响声。

　　夏日的味道，从原野上漫过来。整个屋子，充满了粽叶的清香味。

　　“千家有，万家有，不如自己家有!”母亲似喃喃自语，又有点像在跟我说。

　　上学的时间，很快就到了。

　　我背起书包走出家门，母亲吃力地包粽子的画面却是深深印在我的脑海。

　　多年后，春日的一个下午，即开篇时说的，在家过年时我又看见母亲包粽子了。

　　“刚刚我去潘林家，跟他妈买了三斤糯米，拿回来包点粽子，哪天你上南宁时就带上，放冰箱里冻，待你或老五想吃时候，拿出来热一热，就能吃了……”母亲很是开心地说着。仔细看她的头发，我发现全都灰白了……额头上，如沟壑般的皱纹，更是让我有一种触目惊心的感觉。

　　我有些委婉地说：“不用那么麻烦，南宁有很多地方有粽子卖，我和老五如果想吃粽子，随时都能买到!”

　　“那些人卖的粽子，没我包的好吃呢!”母亲笑了笑，转身，从冰箱里取出一大块五花肉，说是用做粽子的馅。

　　“不见得你包的粽子比那些人……”我原本打算反驳一句，但话说到一半就马上停住了。心里想，母亲已经71岁了啊，既然包点粽子能让她感到快乐，作为儿子的我是没理由去阻拦的，剥夺她不易获得的一份快乐!

　　于是，我屏声敛息，坐在一旁，默默地看母亲包粽子。

　　粽叶的清香味，依旧像多年前那么浓!

　　步入古稀之年的母亲，包粽子的动作却明显不大灵活了，有时一个粽子她要反复添米、减米、加馅后才能包好，她微张的嘴有时却传出很大的喘息声……我看着……看着……看着……心里渐渐有点难受起来——这难受的原因，似乎很简单，又似乎非常复杂。

　　看她中年满头黑发!

　　看她晚年白发苍苍!

　　打开餐厅的灯，她在灯光下，在我的回忆中，成了墙上的一幅年画。

　　画里好像有一行字，她已经71岁了!

　　“是啊，她已经71岁了!”

　　还能包几次粽子?我又还能看她包几次粽子?

　　她把爱包进每一个粽子里，我却未必将她的每一份爱装进心里。

　　怕是要到她一样的年纪，我才懂得，她晚年的每一份爱有多急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