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出租车司机，每天游走在小镇的大街小巷。在年末的一天的街上，遇到一个大约二十出头岁的青年。后来知道他的名字:飞。

　　飞说，他要跨省长途，问我能不能去，我说能。我计算了一下路程公里数，报出价格。一般我们这行，比较远的单子，都要多要出些钱数，让我意外的是，他没有还价。

　　随他到旅店，简单的一个背包，和一个长条的用编织袋包裹的物件，而后出小镇，上高速。

　　飞说，他问了好几个司机都问他坐车要带什么东西，只有我什么也没问，就做了我的车。

　　其实我也想问了，但没问。因为他的确很奇怪，出租车的价格是火车的好多倍。不做火车，一定是有原因的。

　　飞点上两只烟，递到我嘴上一只，打破沉默。他说，他是辽宁人，来黑龙江承包一些给水小工程。他认识一个搞收藏的人，在他家里，发现一把日本战刀，他太喜欢了，磨了那人很久，终于花五万块钱买下。火车上带不过去，就打出租车。

　　我问飞，那人是不是长脸，大胡子?对啊，飞回答，问我怎么也认识他。

　　我忽然感觉头大，后悔自己不该问他。沉默片刻，我说我不认识他，只是听说过。

　　虽然我没看到飞的日本战刀什么样，但我知道，他被骗了。因为大胡子是小镇有名的骗子。

　　一路上，我心里很矛盾。遇到出口时，有几次想开进去，下高速，把车停下，告诉飞，他被骗了。可是，飞未必相信我说的。即便相信了，如果大胡子问他凭什么说是假刀，他也许会告诉大胡子是我说的。也许，但愿，大胡子真的有一把真的日本战刀吧……

　　于是，我尽量不和飞说话。

　　十几个小时后，到达目的地，已经是第二天上午。这是一个小村子，飞对我说，可以把车开到他家院子里掉头，农村住户家门都很宽，院子也大。

　　当我把车开进院子时，从屋子里出来好几个人，原来，飞早早打电话给朋友，说他弄到一把日本战刀，这些人是来看刀的。

　　飞也兴奋的拉着我，要我下车，喝口水，抽支烟，顺便也看看他的刀。

　　飞拆掉外皮编织袋，我们看到一把类似影视剧里武士刀，他们轮流拿在手里看。

　　飞拿出钱，递给我时，背后突然有人发出啊的一声怪叫，我还没等伸手去接，飞又突然快速的把钱放回裤兜……

　　原来一人这拔刀时，没有拔出刀鞘，却把刀柄把得脱离了，露出螺纹钢的纹路，和粗糙焊接....…

　　飞疯了似的开口大骂，把刀摔在地上，又指着我的头说，我他妈的不给你钱……

　　原本我觉得飞很可怜，看到他这样子的我的火气也上来，我捡起地上的刀，递给他，说，不给钱，就把我劈了，要么，我免费拉你回去，你把大胡子劈了。

　　飞愣是没接我递过去的刀。他犹豫片刻，又掏钱给我，我拿到钱上车还没打火，就听到飞的哭嚎，五万块钱，一年白干了……

　　世间的泪水有很多种，也许是因为男人的很少哭，哭声让听到的人也撕心裂肺。

　　我不由自主的下车，问他有没有收据，上万的金额，是刑事案件，公安机关能跨省办理……

　　飞说有收据，他从背包里翻出一张折叠的纸，我接过展开:上面写的是，工艺品刀……仅凭工艺品三个字，可以判断，大胡子早就预料后果，即便识破假刀也奈何不了他。我问飞，为什么不写日本战刀?

　　飞回答，大胡子说，只能写工艺品，这是古董，又是违禁刀具，不能随便买卖……

　　飞说，这把刀能很容易刀砍铁丝不卷刃……我说，普通的铁匠，谁都能做到，把含碳量高于0.25%的钢刀淬火后，砍断铁丝，(所谓削铁如泥，蒙骗了好多人太久)

　　飞愣愣的看着我。我告诉他，我没开出租车之前，是在工厂上班，休息室有一本很厚的书，我们都用它当枕头。是70年代出版的《金属工艺学》。后来工厂倒闭，这本书我顺手带回家。

　　能借他看看么，飞说。

　　我说可以送给他，问他要了地址，回去就邮。

　　飞接到书后，偶尔会打电话给我，问一些我也不是太懂的金属热处理的方面的东西。有时也闲聊，告诉我，他买了大货车，跑运输，说如果去黑龙江，会去看我……

　　十几年过去，没有了他的消息。每天，我都有不同，又相同的乘客，飞，只是其中的一个吧……

　　前几天，我突然接到飞的电话。

　　简单的客套后，他就问我制作刀的方法，我问他，原来那把刀呢，他说被没收了。

　　原来，飞开大货车，在服务区等地休息时，经常被油耗子(专门撬油箱偷油的一伙人)把油偷的精光，有一次他被惊醒，拿出一直放在车上的那把刀，砍伤好几个，其中一个胳膊被劈下来……他判了四年，刚出释放出来。

　　也许是飞讲完话后，我沉默时间太长，没有回应，他说，放心，他不会再去砍人，他想亲手做一把刀，挂着墙上观赏……

　　我把我掌握的方法，都告诉了飞。

　　关掉通话，我眼前浮现出飞当年略带幼稚的脸，我忽然懂了他，原本，他只是喜欢一件东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