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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匠致铁匠

时间:  2024-11-02   阅读:    作者:  王小妮

  小说家更不可能同意。他们说,是诗的没落,才使诗人生出这么多怀疑,而小说家的日子还好过。在今天,他们任何倡议都不想听,他们靠写字还能生活。使人能生活的事儿,就可以当成工作去做。关于他们拿不拿内心去写作,是他们自己纯个人的事情,任何人无权过问,就像小说家不可能每天站在书店里,去过问有人用多么脏的手摸他的一本书。

  但是,我需要这个臆想。我需要它的刃,破坏我自己。我想找一个渠道把自己完全打碎。我需要一个冲决了的口子,我是那漫漫无际的水。

  既然疑问太多,就让疑问站在最高、最险、最权威之处,让它对一切可怀疑的东西,发出最后的质问。

  我没想过文学被中止了会怎么样。按中国的圣人老子的观点,礼仪条规都取消了,将遍地漫野都发生出礼仪,所有的人,不断向所有的人行礼,遍地都磕动着虚伪的行礼虫。

  遍地都是文学的年代,也并不很远。我家里就有一本很厚的、由《诗刊》社当年亲手编的《一九五八年诗选》。

  一九五八年,我三岁,我弟弟两岁。听说是在那一年,或者是第二年的春天,我弟弟发高烧,夜里被抱着去了医院。他看见很多炉子,很多火苗。他突然喊了一句:“这些钢铁,都是我炼的!”

  如果有人搜集大跃进时期的幼儿诗歌,极有可能把这个高烧中孩子的话也算上。

  无论怎么说,我还是充满了疑问。我经常拿不准,我是会写下去还是会停下来。和其它人没关系,和时代没关系,这是我自己一个人的疑问。

  耶稣的父亲是一个木匠。我在开始构思这篇文章的时候,并没有联想到伯利恒的那个老木匠,后来偶然想到了。很奇怪,我当初为什么一动笔就写下了这一行字:我想象我是一个木匠。

  耶稣在受难,被人钉上十字架,流出了鲜红如人的血。当时他的父亲在哪儿,我不知道,也许还在他的木匠作坊里。我看见过描述圣经故事的影片,那其中也没有交待那个父亲。在一个人受难的时候,他的父亲并没有按常情出现,呼叫儿子的名字,拉扯儿子的体肤。这个木匠完全消失了。

  木匠只是一个凡人,所以在耶稣呼叫受难的时候,木匠没有感应,他也无能为力。耶稣降生,木匠就消失。

  诗写在纸上,誊写清楚了,诗人就消失,回到他的日常生活之中去,做饭或者擦地板,手上沾着淘米的浊水。也许,不该专设诗人这称号。这世上只有好诗,而没有诗人。

  荷马行走,念诵着长诗,但是上帝安排他是个盲人。他到任何一个地方,都要两手向前摸索着走,他连一个平凡的普通的人都不能做。

  诗人就是最平常的人,在诗没有降落到心上的时候,他没有受难者的痛苦,也没有受难者的光彩。老的木匠连面貌都没留下来。

  不要以为自己已经是一个诗人了,只要认认真真地在想写的时候,写好每一句诗就已经足够。

  在我居住的这个中等城市里,敢在名片上印“诗人”的,不下百人。有一个人红光满面地向人递名片的时候,手指头上还突出着一颗粗大的绿光戒指。那戒指马上让人感到不谐和,并非是称呼的不谐和,是与手指头有关的不谐和。这人的名片上印着的字还多出了两个:“著名”。一个称呼就像一张纸,它被弄到一潭泥水里,染得肮脏,就不能再用。我宁愿用木匠这个名称。他挺好的,扎一条围裙,耳朵上别一根铅笔头,全身带着木头香甜干燥的气味,认认真真地做活儿。真正的好木匠,做了不漂亮的活儿,就填进火炉里烧了它,绝不拿它去应付人。

  木匠心里有木匠的事,他不一定告诉别人,他留着它们。好象我小时候认识的一个老人,他是八级木匠。他有一个小盒子,那里面是一组木刻刀,刀刃各种各样,有三角的,有弯弧的。他拿出刀来,不让我们这些小孩摸,他不是说能划破了孩子的手。他说,别摸坏了刃!那些刀刃都闪着青牙那样的光。

  我问老木匠:“这刀是做什么用的?”

  老木匠说:“什么也不做,放在这儿,都擦上油,留着自己看。”

  “飞快吗?”我问。

  “当然飞快。”他马上把盒子盖严,那些青牙都不见了,只是一个普通的盒子。

  只要有东西持续,就必然有东西终止。

  在这篇文章完成了初稿之后,我很偶然地看见了《零档案》。它本来在去年夏天寄到我们家,当时我们都回北方了。信件、邮件压在一起,翻的时候,太粗心,把那些纸给漏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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