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默生曾经说，快乐是一种香水，无法倒在别人身上。用香水来形容快乐，看似八竿子打不着，但其实很形象。在人的所有感官中，嗅觉是最神秘的，它能够绕过丘脑的感知，直接通向记忆和情感，所以人经常会在闻到气味的同时，脑海里浮现出一段被尘封的甜蜜回忆：某种野花的香味让你想起快乐的童年时光，闻到某种食物的香味就想起了妈妈，暴雨后的青草气息勾你想起了遥远的初恋记忆……这就是所谓的“普鲁斯特效应”。

　　香味是如此勾动人心，又与快乐的记忆相伴，人免不了主动去寻找这种快乐。在帕特里克·聚斯金德的小说《香水》中，香氛成了美与生命的象征，主人公为了香水癫狂，为了制作完美的香水不惜杀人，最终选择死于香水。在工业发展的加持下，乙醇的应用使得香水的芬芳能够久久在皮肤停留，衍生出诸多香调。在琳琅满目的香水中，我们总能找到最牵动自己情绪的那一款味道。那么，在没有香水的古代，人们怎么用香呢?

　　第一种，使用香花香草。

　　明朝时期，因为商业发达，催生出各种服务行业，当时城市里有专门的梳头娘子，走街串巷地揽客。江南的爱美女子将香味浓烈的茉莉花采下来，请人梳头的时候，将其巧妙地裹进发髻里，做成一个封闭的头发香囊，从外面看不出一丝痕迹，旁人只闻得到清雅的花香，却看不到花的踪影。这可能就是最早的茉莉香水。不过，要梳成一个散发浓郁花香的发髻，比较考验梳头的技巧。

　　更为简单的方法，就是直接佩戴香花。在《红楼梦》第三十八回中，湘云请贾母赏桂花，大家吃过螃蟹宴，热热闹闹地商议菊花诗的韵脚。迎春却独自站在花荫下，拿着针线穿茉莉花玩。这位一向没有存在感的二小姐，在曹雪芹的两句闲笔下变得鲜活起来，展现出娇俏的少女情态。2016年，我去苏州拙政园游玩，马路边的黑瓦粉墙下，坐满了卖花的老太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用细细的铁丝串起一朵朵茉莉花，做成芬芳洁白的“茉莉手镯”，买一串戴在手腕上，举手投足间暗香浮动，那一刻，《红楼梦》中的雅致在这市井之间被完美复刻。

　　在《离骚》中，屈原写下了“扈江离与辟芷兮，纫秋兰以为佩”的诗句。在这里，纫是缝纫的意思，佩除了佩戴之意，也指香囊、香包。屈原应该不是直接将白芷和秋兰插在身上，而是将香草、香花放在香包中佩戴。填充了草药的香囊不仅原料易得，还能驱虫，可谓古人最常见的香氛。

　　第二种，使用树脂和动物香料。

　　《酉阳杂俎》中写过一个小故事，波斯帝国曾向唐玄宗进献了一种非常罕见的香料，叫作瑞龙脑，唐玄宗送了十枚给心爱的杨贵妃。唐玄宗和亲王下棋时，眼看要输了，杨贵妃故意将怀里的小狗丢到棋盘上，将棋子打乱，这时风把杨贵妃身上的领巾吹到了弹琵琶的乐者贺怀智的身上，大风吹了一会儿，飘舞的领巾才落地。贺怀智回家后，全身都被熏得香喷喷的。马嵬坡之变后，唐玄宗终日思念杨贵妃，贺怀智便将当日穿戴的幞头进献。唐玄宗抱着幞头，闻着熟悉的瑞龙脑香潸然泪下。

　　瑞龙脑香的香味，不光杨贵妃喜欢，其他公主、www.xinwenju.com后妃也喜欢。同昌公主出行的时候，七宝步辇上面缀满了五色香囊，里面就装着瑞龙脑的粉末;而著名的“花蕊夫人”，有一把异香扑鼻的雪香扇，是后蜀国君为了讨好她，将瑞龙脑粉末涂在白扇上制作而成。

　　这个瑞龙脑香，其实就是今天的冰片味儿。万万想不到吧?杨贵妃的体香就是现在奶奶们贴在身上的膏药味儿。想要获得公主、后妃同款香氛，感受一下古时奢靡华贵的皇家气息，只需要买一盒筋骨止痛膏，放一片在衣柜里，就能让所有衣服都染上清新淡雅的瑞龙脑香，经济又实惠。

　　古代皇家的御用香氛，除了瑞龙脑香，出现频率最高的当数龙涎香。这种香的香味好不好闻另说，名字里带了个“龙”字就足以证明它的珍贵。《岭外代答》中写过龙涎香：“大食西海多龙，枕石一睡，涎沫浮水，积而能坚。鲛人采之以为至宝。”这段记载读起来很玄乎，充满了神话的气息，但龙涎香其实跟龙没有关系。有一种推断是，当鱿鱼的喙卡在鲸鱼的肠道中时，粪便会堆积在堵塞物的周围，形成“粪石”，再经过海水的浸泡，就会成为龙涎香。浸泡的时间越长品质越好，进献给皇家的白色龙涎香一般都经过海水上百年的浸泡。

　　据说在宋代，二钱龙涎香售价30万缗。龙涎香太过珍贵，人们把它碾碎做成香饼，装在挖空的金银配饰中，佩戴在脖子上，以便时时刻刻能够闻到龙涎香的馨香。还有一种较为奢侈的用法，宋代宫廷曾将龙涎香的粉末灌入蜡烛，将红罗缠在蜡烛上，这可能是中国最早的香薰蜡烛了。

　　在古代宫廷，还有一种出现频率比较高的香料，就是麝香。古代文人经常把麝香调到墨汁中，制成香墨，用来绘画、写字，这些书画作品不仅香气扑鼻，还能防虫。有钱有闲的宋代人还制造过原始版的衣物留香珠：沥一滴麝香液混到一斗水中，用来洗衣服，衣服吸收了麝香，直到穿坏香味都不散。

　　第三种，使用熏香。

　　熏香最早源自祭祀。《诗经·大雅》中有篇《生民》详尽描写过祭祀场景，“载谋载惟，取萧取脂”。先民们将香蒿和牛脂混在一起焚烧，让香料的芬芳随着烟气冲上云霄，以此祭祀神明。熏香是古人对香料最常用的处理方法，远古时代人们直接焚烧香草、香木，用来祭祀和驱邪;到了秦汉时期，人们将各种香料研磨成末，做成香饼、香丸，放进香器中燃烧。熏香的香味更加复杂浓烈，不仅能在焚烧过程中体现出香味的层次，还能在合香中模拟香味，比如《香谱》中就记录过古人用沉香、檀香和蔷薇露等香料仿造出龙涎香的香味。

　　古代的香熏十分发达，不仅有各种用来清新空气的香炉、熏炉，汉朝时还发明了可以移动的熏被窝的熏球，以及专门给衣服熏香的熏笼。熏球是一种用金属做成的小钵盂，共有3层，挂在同一根转轴上，焚香放在最里面的钵盂中，不管熏球怎么转动，钵盂始终保持平衡，里面的香料不会倾撒出来。最有名的熏球就是杨贵妃的葡萄花鸟纹银香囊。熏笼由一个金属的香炉和一个竹编的笼罩组成，既可以给衣服熏香，还能保暖。熏笼的使用方法很简单，将一盆热水放在熏笼里，把浸湿的衣服搭在熏笼外，再把熏炉放进熏笼，湿润的衣服吸收香味后能维持几天不散。

　　熏香的香器都如此发达，合香的技术就更发达了。在宫廷和贵族阶层，比较受欢迎的是奢华珍稀的香型，合香经常加入龙涎香、沉香、瑞龙脑香，追求香味浓郁华贵。追求宁静恬淡的文人群体则把目光投向大自然，用朴素的方式捕捉天然的香氛，他们将松柏、橘叶和香花捣烂，加上竹片蒸制成香，香花的选择随季节变换，春天用玉兰花，夏天用荷花，秋天用桂花，冬天则用梅花，文人们在袅袅香气的帮助下达到天人合一的精神境界。

　　唐朝的文人雅士将香料磨成细粉，填在磨具、压在香炉中，做成篆文的形状。清代词人纳兰容若在《梦江南》中写“轻风吹到胆梅瓶，心字已成灰”，借用烧成灰的心字篆香，来形容自己内心的苦楚惆怅。在宋朝，人们把白芷、丁香等香料研磨成末，加入榆皮面作为黏合剂，压制成线香。直条状的线香可以直接插在香炉中，盘曲的线香则用铜丝悬挂起来焚烧。线香的生命力可谓经久不衰，如今我们不仅能在寺庙里看到，还可以在点燃蚊香时感受到。

　　古人在香薰上玩的花样虽然复杂，但是仔细一分析，并不是难以复制。我们也不必羡慕古代贵族生活的奢侈，想想浑身散发着膏药气味的王公贵族，香炉和香囊里飘出来若隐若现的中药味，是不是一下就袪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