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踩下刹车,将汽车挡位推到制动挡,关闭了汽车引擎。周围的轰鸣声平静了下来,耳边只有那些恶言恶语还在回荡着。我越发烦闷了。很快我理了理心情,向那栋房子看去,我感到我已经熟记它的外观了,我的情感一直与它纠结在一起,这是我祖父的住所呀!
下午三点了。
我离开了办公室,嘴边还带有苦涩的味道,感到十分烦躁,一阵悲伤和彷徨涌上心头。这时我只想到了外祖父艾伯维·伊萨,只有他才能抹去这些痛苦,消除我的烦闷。
我下了车,看到门开着,于是不由自主地向门口走去。我一眼瞥见了农民工阿卜杜拉·阿赫曼,便向他问好,他也向我致意。来到门前,一股枣椰树的花粉味扑面而来,我放慢了脚步,抬头凝视着祖父的六棵枣椰树。每每谈到这些树,祖父都兴高采烈,似乎这是最好的话题了。现在树木都已经长大了,它们承载着我的往昔呀!
心中的烦闷使我脸上没了笑容。我要快点见到艾伯维·伊萨,缓解我的痛苦,向他述说心中的委屈。我把包扔在厅里,向祖父的卧室走去。我轻轻地推开门,顿时感到一阵失望。祖父在睡觉!我踏进房门,一阵麝香的香味迎面而来,这是祖父喜欢的气味,我使劲吸了吸,有些陶醉了。我径自在祖父床边坐了下来。我习惯这样,他对我而言比父母还要亲。他就是我的船长,我和祖父的这种依恋关系,其他的孩子都羡慕不已。
所有人都知道,我是萨拉维,是伊萨的心肝宝贝。
我在他身边的地下坐下,坐在他的身边就带给我一些舒适的感觉。但是当我反复念叨着“我的上司”的词句,心中就感到一阵疼痛。我盯着祖父的面庞,小心地低语到:
“伊萨祖父,我被人欺负了,到你这来寻求安慰。”
几行热泪从我面颊上洒落下来。我用颤抖的手抹了抹泪水,坐正身姿,竭力使自己平静下来。我担心吵醒他,他的午睡不会超过一小时。我知道他午饭后必读一小会儿报,然后打打瞌睡,直到礼拜的时候才会醒来。
他教会了我读书识字,他曾经这样对我说:“萨尔瓦[2],多读读书吧,阅读是人类真正的食粮。”
每当买新书他都会买两本,一本是他自己的,一本给我。那天他给我定下了这样的要求:我必须在书的扉页上记下拿到书的日期,还要写下我读完书的日期。
他还让我要清点完全通读过的书的数目。
我微笑地凝视着他宁静的脸庞,感到在外貌上我们之间有着惊人的相似,他遗传给了我高高的颧骨、尖尖的鼻头,这真是神奇的延续,可能源头就在于我们那淡蓝色的双眸。
我也从他那里继承了他的品性。
他额头上突出的青筋在暴怒时根根跃起,越发清晰。而我现在的愤怒,却正逢他的午睡时刻,本来我来到他的身旁就是要向他述说满腹的委屈。我低声说:“伊萨祖父,你的午睡把我的想法全打乱了。”
我感到屋内的阵阵凉意,便拉过被子盖在他的身上。伊萨祖父喜欢在微凉的环境中睡觉。打小时候我住在他这里时,我就吃过苦头了。他给我盖上被子,紧紧地裹住我,给我瘦弱的身体带来温暖,他还不停地为我呵痒,逗得我哈哈大笑。随后,他用高亢的声音朗读《古兰经》,让我逐渐平静下来,慢慢睡去。
每当我和母亲有了口角,我都习惯于到他这里来借宿。他仔细倾听我的述说,化解我的愤怒,脸上一直流露出的安详笑容使我感到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感受到痛苦的微不足道,从而继续我的生活。
现在工作就是我的生活,但它却使我疲惫不堪。我的上司今天厚颜无耻地宣称是她不断的努力才使得这个项目得以成功!这是我的项目,我为它熬夜制订了前期的规划,并付诸实施。
当她在项目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时,我几乎要气炸了。这条毒蛇,她在我递给她的文件上当众喷出了毒液,我感到一阵愤怒的烟云在我面前弥散开来。
艾伯维·伊萨,凭着他的多方关系,为我的可行性研究工作提供了大量资料,他是我三个月来持续工作的见证者,我兢兢业业地努力工作着,几乎可以背下报告的全部内容。
这该死的女人,怎么可以来侵吞我的成果?
她在众人面前胡言乱语的时候,我真想扑上去,撕碎她那米黄色连衣裙。
节日前一个礼拜,艾伯维·伊萨要我陪他去集市,我们一起购物,四处看看,十分开心。他给我买了一件昂贵的连衣裙和一些首饰,面对母亲的牢骚,他答复说:“露露,为先知祈祷吧,她是萨拉维呀,是我的心肝呀!”
我也学到了他的名言:“一分价钱一分货,好东西不便宜。”并依照而行,从而使得我的财政预算上不断出现赤字。
我郁郁不乐地吐了一口气。已经过了三点半了。我的目光落在保险箱上,不禁笑了。想起一天晚上祖父发现保险箱那生锈的钥匙找不到了,他搜查了所有人,唯独没有搜我。
遗失保险箱钥匙的时候我才七岁。钥匙并非遗失了,而是我把它藏在绿色小绣包里了。这个小绣包是祖父朝觐回来后送给我的。我趁他不注意,偷偷把钥匙放到里面了。当他寻找的时候,又很害怕告诉他。那天,他没有惩罚我,而是缓缓地吐了口气,把我抱入怀中,安抚着我以消除我的恐惧。
我低头看了看表,已经四点了。
这时,从办公室出来时的忧伤已经渐渐消逝了,我偷眼瞥了一下祖父,想要站起身来,我感到有些饿了。
我慢慢抽身出来,拿起背包,快步向车走去。我确信祖父倾听着我的全部所思所想,在睡梦中,在远方,在分离的时候,他都教导着我如何与人交往。身后传来农民工阿卜杜拉·阿赫曼的声音,我不禁停下了脚步。
“婶婶,伊萨哈吉病了么?我从早上十点就在等他了,枣椰树都……”
没等他说完,我就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祖父房间的边窗,以最快的速度跑上前去,推开门,一切还是刚才的样子,然而他的双唇却显现出我刚才并未注意到的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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