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土镇蓝岭村有个大名鼎鼎的酒鬼,名叫何不醉。此人每天以酒度日,以壶傍身,若是一天不喝酒,非鸡飞狗跳不可;若是两天不喝酒,非上房揭瓦不可;若是三天不喝酒,非妻离子散不可。很难想象,若是四天不喝酒,结果会如何的惊肝肺、动脾胃?这是任谁脑洞大开都难以预料的。何不醉还有一个响亮强势的嗜好:与人喝酒不喝到天昏地暗、只影不留,绝不收杯离桌。正因如此,村中与他在一桌上平端平举的人越来越少了。
周围的村庄中一些自认为酒量不错的人都想着法与他切磋一下,一较高低,但还没走上三杯五盏、七碟八碗就踉踉跄跄地败下阵来。从此,没人再敢找他一决高低,一分大小。
有一天,他老子何要管见他整天只知道把酒临桌,对壶当欢,老婆孩子都不顾,更别说田地里土生土长的庄稼了,就开起老口训斥道:“再让我看到你喝酒,冷了妻儿,凉了爹娘,荒了农事,非打断你到处乱跑的狗腿不可,非摔了你那爱惜如命的宝贝酒壶不可!”
提起何不醉的宝贝酒壶,这里还有一段鲜为人知的故事。蓝岭村有个烟枪叫奚不断。此人与何不醉年纪相仿,烟瘾甚大,烟龄甚长,大概十来岁就背着家人偷偷操起了“烟火棍”;成年以后,奚不断名正言顺地加入到了浩浩荡荡的烟民大军,并在短时间内成为当地首屈一指的吸烟佼佼者。这使得奚不断异常兴奋、得意。为了显示出吸烟技艺的高超和精湛,他经常在众人面前把两根点燃的烟蒂插在两个鼻孔里猛吸一阵,然后再把冒着闪亮火星的香烟含到口腔里,看得大家目瞠舌结、心惊肉跳。奚不断香烟是一根接一根叼,烟圈是一个接一个吐。由于长时间的吸烟,两根夹烟卷的食指、中指被熏得蜡黄;满嘴的牙齿上也生满了富含尼古丁的烟油渍,像似刷了一道黑色的油漆,又似给洁白的牙齿上了一道黑色的“牙保”。只要一张口,就会露出一嘴的黑不溜秋;只要一睁眼,就口叼烟柱,缭绕起一屋的烟雾似云;只要一出门,满身的烟油味就跟着他随处飘散。因此,他在村中是最不受待见的人。
谈及奚不断的婚姻,可以用十分坎坷来形容。到了嫁娶迎新、生儿育女的时候,依然没有人上门做媒、提亲,而奚不断又是那种见了女人只会闪身,不会迎合的人,这可急煞了他的爹娘,担心香火熄灭。
八十年代中期,黑土镇的好多村庄悄然兴起了到云贵川地区带女人的热潮,成为了当地一部分娶不到媳妇、讨不到老婆这些人群的求偶天机。为了延续香火,奚不断爹娘把喂养的猪牛、鸡鸭、狗羊等都变现了,可还是没有凑足足够带儿媳的银两。万般无奈之下,他不得不把自己珍藏多年的那只酒壶拿出来出手。据村中的村民透露,这只酒壶是民国年间旗舰陶瓷生产的限量版,系稀有之件。平时,奚不完的父亲连拿出来看一眼都舍不得。他认为,好马配豪杰,好刀配英雄,那好壶理应配酒鬼。因此,他不假思索地就想起了村中的酒鬼——何不醉。当奚不完的父亲找到何不醉说明来意后,何不醉毫不犹豫的就以高成本、低风险,收下了这只酒壶。因此,才有了前文每天身傍酒壶一说。其实,何不醉多年前就觊觎上奚不断家那只酒壶了,并非少时。
何不醉一听老子的训斥,顿时起了一百个不乐意,回怒道:“你算老糊涂了吗,敢怒目火眼训斥我!”
何要管气急:“你这不孝子,我算你爹行吗?你还想我算你儿啊!”
何不醉每天都会在村子里走户窜邻三五遍。张家来什么亲戚,李家来什么宾朋,王家来什么好友,陈家来什么客人,他都能了如指掌。一清二楚之后,何不醉的心头就有了一番神想法。计划盘算着如何才能在那些有亲戚、宾朋、客人等到访的村户讨杯酒吃。为了能达到这一目的,何不醉是有办法可想的,是有计策可施的。哪怕是赖在人家不走,他也能做到。
就拿中午的饭点来说吧,他会在有亲戚、朋友入户的村民们家门口转悠来转悠去,这样做的目的就是引起主人的注意,客气地央一下:我们家来客人了,他表叔(农村的乡下都是这么称呼人的。比如,他表婶、他表哥等)进来一起吃吧!如果是他觉得关系还行的,就直接入户,与来访的亲戚、朋友攀谈起来。等到要开饭的时候,他也会装腔作势着起身要走,主人会说,随茶便饭的,就留下来一同吃吧!他就顺理成章,有了坐下的台阶。还有时,他见人家来了客人,会拿着几根不知从哪里取来的葱蒜跑到人家去,算是有了留下喝酒的交代。
何不醉还未及三十而立之年,就名噪村外三五里。如果说他是酒神,没有人敢称酒仙;如果说他是酒鬼,没有人敢称酒神;如果说他是酒徒,没有人敢称酒鬼。何不醉自封为“酒鬼”,实在是低调中的低调了。
树大招风林大招鸟,人怕出名猪怕壮。何不醉的大名如霹雳贯入青坡村何不倒的耳朵。何不倒白天昼夜脸上看不到开心。
原来,何不倒一贯以毫无对手自居,如今听得蓝岭村神不知鬼不觉冒出个何不醉,这让他心里如何能舒服得起,又如何能咽下那口憋着多日不顺溜的气。
这一日,天朗气清,日丽风和,山清水秀,草碧花红,何不倒满脸烧着怒气,来到何不醉的门上叫阵:“何不醉在家吗?我这里准备了几瓶五十多度的烧酒。有本事的出来,咱俩单挑,看看谁才是这方圆五里地的酒霸。如果不敢出来,就请你把何不醉三个字扔你家茅坑粪塘里去,不要辱没了这三个字的名声。”
听得门外叫唤,何不醉半天才睁开沉醉的双眼,道:“谁在外面叽叽喳喳、嗡嗡啾啾?不打听打听我是谁,就找上门来造次,也太不把我何不醉当根葱了。把酒提回去,等练好了酒量再来大言不惭。友情提醒一下,这里不是你找吐、寻泻的地。”
何不倒一听何不醉口出狂言,更是怒不可遏,暗想:自打从娘胎里出来,就没受过这等的窝囊气,狂吼道:“别逞牙尖之利,别逞口舌之锋,有种的我们三日后擂台上见。不把你喝成一坨泥,我就不是何不倒了。”
何不醉一摇三晃地来到院门外,看着眼前的何不倒,身边还带着几个帮扶的,一脸的不屑一顾,道:“你那鸡肚如何与我牛肚相比。你那肚子若是放在我肚子里,都够不上看。你还是回家打些井水洗洗脸,清醒清醒吧,我这里不接待糊涂虫。”
村中一些只嫌事小,不嫌事大的人都纷纷围拢过来。
一个眼睛似贼鼠一样的村民道:“何不醉,你丢了个名是小,毁了村名是大啊!”
另一个鼓着腮、瘪着嘴的村民道:“士可杀不可辱,你可不能平白无故咽下这口鸟气啊!”
“是啊!别让你‘酒鬼’的声誉浪得虚名,那你就出大丑,丢大家了。”一个挤眉弄眼的村民道。
“你若是倒下了,保证背的背,抬的抬,决不让你孤军奋战。你就大胆喝吧!一定要喝出咱鸡毛村男人的气势与海量。”
“你别胡说八道,何不醉的胃是酒精泡出来的,有千杯不醉之勇,如何能倒下?”
“擂台搭在我们村,占尽了天时、地利和人和。何不倒不堪一击的。这场比赛的胜者,非你莫属。我都为你准备摆庆功宴了。”
还有一个操着一嘴大金牙的村民道:“人家都找上门了,你可要给他留个后路啊!千万不能把他回家的路给喝死了。闹出人命,我们可担待不起啊。”
“你狗嘴里永远吐不出象牙。人家没有金刚钻,也不会揽下瓷器活的。你就别咸吃萝卜淡操心了。”
“是啊!别看人家是鸡肚子,鸡肚子也有鸡肚子的神威。我们还是等着看后面牛肚子的表现吧!但愿别让我们失望。”
“一山不容二虎,一水不藏二龙。这回是不醉压倒不倒,还是不倒压倒不醉,有好戏看了。”
“何不醉!你可要从实力、地位比酒啊!”
何不倒见村民们你一言,我一语,把矛头都指向了他,就撂下了一句话:“大话说了一箩筐,不如与我耍一回。三日后擂台上一决雌雄吧。”说完一甩袖子,欲带着帮扶的人扬长而去。
“慢着,请止步!既然要擂台上见分晓,那我们也要找个裁判予以监督,你看何如?”何不醉一脸的不屑一顾仍未消失。
“悉听尊便!你说请谁出来为我们主持此次擂台比酒公道。”
“此人生性耿直,刚正不阿,公私分明,不偏不袒。与你非亲,与我非故。依我之见,那就请白丘村的包公正吧!”
“OK!”何不醉与何不倒不约而同地说出了口,“三日后不见不散。”
擂台比酒安排于1990年10月6日上午10时许如期举行。
擂台在蓝岭村一帮热心村民们的一番忙前忙后中搭建而成了。擂台就搭建在何不醉家院外的场地上,高约两米、面积约十几个平米。为了确保擂台比酒人员和裁判的人身安全,搭建擂台的木料都是经过精挑细选的。尺寸不够或是太细经不起分量的,决不能拿来将就着用。为了加大此次擂台比酒的宣传力度,村中还专门挑选了几个嗓门大的,口齿清的,腿脚好的,做事精的到隔壁的村庄进行口口相传,不遗一户,不落一家。力争做到人人清楚,个个明白。为了增加比赛的热烈气氛,村民们还专门请来了一个颇有文学功底的徐老师为擂台写了一副极具霸气的对联。上联:左一杯右一杯打败东西;下联:上不吐下不泻制服南北;横批:酒场无敌。
俗话说,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何不醉虽然号称“酒鬼”,至今无人能企及他喝酒的高度,但面对上门挑战的何不倒,还是心有余悸。他吃不准何不倒到底有多少的斤两和肚量。村民们褒贬不一的话,并没有给他增添多少气势如虹的力量、稳超胜券的信心,而是让他的内心越来越充斥起了紧张和不安。他不能输,也输不起,因为要是输了,村民们吐沫星子都会把他淹死。
眼瞅着院外搭建停当的擂台,在目睹擂台两旁立柱上赫然在目的对联,他心中的底气在一点点的泄气。此时此刻,他要认真琢磨一下,如何才能拿下此次的擂台喝酒比赛了。
思来想去之后,何不醉决定利用月黑风高之夜,带上他珍藏多年的两瓶山河大曲到白丘村拜访一下包公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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