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文化传媒有限公司董事长吴新生手持小剪刀，小心翼翼地修剪摆放在豪华老板桌上一盆精制的凤尾竹盆景。电脑音响正在播放于淑珍演唱的《月光下的凤尾竹》:“……哎，金孔雀般的好姑娘，为什么不打开哎，你的窗户。”放下剪刀，拿起小喷壶，他朝盆景中立起的一块石头上喷水。“老伙计，你跟了我36年。当年你在老山猫耳洞，喝的都是死老鼠死苍蝇死蛆虫的臭水。如今，你享福了，喝的可是干净的矿泉水啊。还记得吗?我带回你的那个夜晚?”老山猫耳洞外，月色明亮，洞内的战士们仅穿一个裤衩。他们有的在抽烟，有的在看书，有的在写信，有的在挫子弹壳做削水果刀。

　　有个战士用口琴在吹《月亮之歌》：“当我躺在妈妈怀里的时候，常对着月亮甜甜地笑。她是我的好朋友，不管心里有多烦恼。只要月光照在我身上，心儿像白云飘啊飘。只要月光照在我身上，心儿像白云静静地飘啊飘......”。

　　新任排长:“大家注意了，今晚是我们排最后一班岗。明天天一亮，我们就要换防回团部了。所以，各位都要打起精神来，绝不能麻痹大意，我们要站好最后一班岗。(对吴新生)一班长，你有腿伤，马上就要复原了，好好休息，今晚，你就不用值班放哨了。”吴新生：“排长，我马上就要复原了，我舍不得离开战友们，舍不得离开这个让我们抛头颅撒热血的山头和猫耳洞，就让我站好最后一班岗吧!”新任排长:“那好，你现在就去换岗，好早点回来休息。”吴新生穿上作战服，背起冲锋枪，与值班战友相互敬礼换岗。望着老山明月，吴新生又想起了老排长。

　　“同志们，前线指挥所就在前面，我们穿过前面那块平坦地时，大家千万要小心。”老排长领着战友们猫腰小跑，“砰”，“砰”，“砰”，几发迫击炮弹飞过来，落地爆炸。“快卧倒!”老排长按下两个在自己的身体下。“砰”，一发炮弹落地，尘土飞扬。一片漆黑。两个战友从老排长身下爬出来，发现排长已经浑身是血。“排长，排长……”“同……志……们，怎么……样?”“都安全，就一班长的右腿被炸伤了，晕过去了。”“快……快背他去救护。不要管我，我……”排长话没有说完，就断了气。吴新生背着枪，站在月光下。“排长，我想你了。明天，我就要离开这个我们一起守卫和战斗的地方，我就要离开你了。排长，我真的舍不得……排长，这一别，还不知道能不能再见面。请原谅，我不能去你的墓地，与你道别……”董事长办公室墙上日历显示离清明节还有两天。“咚咚咚”敲门声。“进来。”女秘书:“董事长，今天下午公司一季度经营分析会，与会人员已全部到齐，请您——”吴先生站起，拿起西装上衣。“你马上给我预订一张明天合肥到昆明的机票。”女秘书打开手机，翻阅。“对不起，董事长，明天的机票已经全部预售完了。”“那……就今晚的。”“今晚有20:15山航SC9133，可是，您马上要开会，恐怕来不及。”“叫王总主持吧，通知驾驶员，马上送我去合肥机场。”云南麻栗坡烈士陵园。吴新生整了整旧军装，手提祭品袋，肃穆拾阶而上。他耳边仿佛响起了《血染的风采》音乐。吴新生迈着大步朝上走，身后仿佛都是炮声和枪声。

　　火光冲天，一个战友倒下，又一个战友倒下了。

　　他站在排长墓前，脱下军帽，弯腰三鞠躬。

　　在墓碑前，他摆上鲜花，斟满一杯茅台酒，放在墓碑祭台上。又点燃两只阿诗玛香烟，放一支在祭台上，自己抽一支。他知道排长平时自己只抽蓝画苑，把阿诗玛留给战友们抽。吴新生哭了。

　　“排长，我是新生，我来看你了，呜呜呜……”

　　他仿佛听到许良在唱《血染的风采》:“也许你长眠将不会醒来，我会相信你化作了山脉……如果是这样，我不悲哀，共和国的旗帜上，有我们血染的风采。”好像有个女声在喊:“韩护士长，十一点到陵园大门口集合，我们原战区医院的医务人员，要集体合个影。千万别忘了，十一点钟哦。”吴新生听到“韩护士长”这四个字，腾地站了起来。韩护士长?

　　会不会是她? 吴新生穿过一堆又一堆祭奠的人群，从左找到右，从下找到上。他累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他找呀，跑啊。突然，一个戴着红十字袖章的穿着旧女军装的背影，出现在他的面前，他停住了脚步。那个“女兵”转身正要下台阶，又停住了，她扭头一望，望见了吴新生。二人对视，彼此打量了对方半天。吴新生惊喜地发现，她，就是当年在战区军部医院护理自己的护士韩二妮。“韩……?”“你……?”“韩……护士?”“吴……?”“是我，吴新生，右腿伤的那个，把你送我的《牛虻》和《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书扔掉的那个。”“啊，我想起来了。是因为小芹而失恋拒绝治疗的那个侦察班长吧?”“是我，韩护士。”“怎么这么小气，复原以后，就不给我写信了?”“不是。”“是小芹不让?”“不是，我跟小芹早吹了。”“那为什么后来不给我写信?别忘了，之前，你可是在信里对我说过，你永远……”“不要提当年那封信了，是我……”，吴新生红着脸，鼻子都冒出汗来。“是我……对不起你，可是，我又没有勇气写信对你说，请你原谅我。”“你又没有做错什么，干嘛要我原谅你?”“我……当时，不知道你已经跟孙医生结婚了，我……”“哈哈哈哈，看把你紧张的。这又不是你的错，喜欢一个人，是你的权利。”

　　韩二妮看了看表，说:“对不起，我要到大门口集合了。(掏出手机)来，你加我微信。我现在退休了，有的是时间，我喜欢K歌，我还唱《月光下的凤尾竹》，发给你听，好吗?”“好!”“咱们微信上见。”“微信上见。”吴新生望着韩二妮渐渐远去的背影，终于松了口气。此时，在他的耳朵里，都是韩二妮的声音:

　　“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

　　“我为你唱一首《月光下的凤尾竹》，好吗?”董事长办公室。吴新生修剪完凤尾竹盆景，放下剪刀，拿起鼠标，点击播放韩二妮为他K歌的《月光下的凤尾竹》：“月光啊下面的凤尾竹哟，轻柔啊美丽像绿色的雾哟。竹楼里的好姑娘，光彩夺目像夜明珠听啊......”

　　吴新生敲起键盘打字，电脑屏幕逐字显示出来的是:“同步悦读《军绿》创刊号:请你原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