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厅。

　　好久不见!

　　是呀，有一年了吧!

　　热情的一声招呼和着裘皮大衣随声一应，高跟鞋踏往人稀一侧。

　　厅不大，光线也不太明，圆桌上方一片黑衣，再近，两男一女，中年的老者，老年的轻龄，最靠外的黑尼短衣，齐耳短发，瘦长脸，细尖下巴微翘。

　　大红手提包挂在椅子背上，贝雷帽与尖下巴对桌一线。

　　气氛刚刚好，不冷也不热。寒暄过后，话题渐入佳境。两女子一句甩过来，一句接回去，很是搭调。

　　最近还跳舞吗?

　　没跳了。

　　为何呢?

　　没人。

　　你那里不是有一个舞蹈队?

　　散了。人都进了城。

　　疫情还往城里跑?

　　不是，都到县城买了房，就剩我留守乡村啦。

　　没随姐夫一起北上?姐夫不是到内蒙长期工作吗?

　　那里不好住，再说家里还有一个老娘要端饭。

　　哦，真有褔。现在我们这把年纪的上面还有老，是一个宝啊!

　　怎么说?

　　有妈的孩子是个宝呀!我们可怜，早没有来路没人疼了。

　　呵呵，媳妇还没做到头，还要一月一轮，做菜端饭。

　　那你现在没有别的娱乐?

　　下午打打麻将。

　　就是要自己找乐子。你好像瘦了!

　　一直病病歪歪，头痛的厉害。

　　是吗?我也头鸣!

　　我耳鸣!整天知了叫，烦死了。

　　嗯，我也是，白天还好，晚上吵得睡不着。

　　我总是半夜醒来。睡眠很不好，明明刚才还在做梦，连梦中的景都一清二楚，突然就醒来，也真是奇了怪!

　　听说这是脾胃不和。更年期还没有过完?

　　怎么人一上五十，就完全不一样了!

　　多动!逼自己动!不动不行!有空多来走走，到时我带你去走秀!

　　我一直就很想呐!

　　你就是走秀的料嘛!你比我还高，一米七吧?

　　没，还差两公分。

　　也还是比我高!走起来，会暂时忘乎所以的!

　　是哦!以前我教她们跳舞，每天都要想今天编哪几个动作，明天翻糖豆，看抖音，一光二个劲!

　　你会三步踩吗?

　　以前会一点，现在怕是忘光了!

　　不会的，学了就是自己的，听到音乐，就会走!柔情中三呢?

　　我很少跳二个人的，都是一个人的广场舞，没有伴!

　　姐夫不是最好的伴吗?

　　他呀，你问他!他只会喝酒!

　　乱说，他赚大钱，哪有空!

　　一花一白两黄一粉陆续进来，老的小的年龄齐全。

　　叫了舅奶奶舅爷爷吗?粉衣烂漫的小丸子直往妈妈的怀里钻。

　　可以上菜了!服务员!

　　哥，你今天怎么不来一杯?

　　我昨天打了第三针疫苗，不能陪你喝。

　　干嘛急着打第三针?

　　他是为了过年好多喝几杯!

　　亲家公呢?你可以喝的!

　　我要开车!

　　叫酒驾!

　　不啦，今天要回去。

　　急什么?多住几天!好容易聚聚!

　　家里还有老娘!汪洋你好好陪舅舅喝几杯!

　　洋子喝不得!

　　亲家母也来一点?

　　我汽水都会醉!

　　汪洋喝酒没像爸爸!

　　是呀，全像了我!一喝全身过敏，连肚脐都红一片!

　　今天我们少喝一点。

　　我昨天请了同事老领导，酒还没醒呢?

　　那也得喝两口。今天专为你庆贺!

　　来来来，祝贺汪洋高升!

　　为荣升主任助理干杯!

　　所有的杯朝向青春勃发的小年轻，金黄的情侣羽绒袄格外抢眼。

　　助理是正处级吧?

　　不知道，好像没有级别!

　　你们主任是什么级别?

　　好像处级。

　　那你就是副处!

　　这条白鱼做得好，特嫩!

　　这里的特色菜!

　　听艳艳说，你那里空气特别好。还有一条小溪，可以钓鱼。

　　是啊，如今不允许了。不过可以到大水库里去钓。有空来我们乡下，钓鱼也蛮好玩的!

　　现在作兴用泥鳅钓，可以一天把一个池塘的鱼钓光!

　　啊?还有这样的事!

　　我们乡下没有别的，就是空气好!

　　你是真有福，现在城里人都想到空气好的地方养老!到时，我和艳艳妈一起去你们那里养老!

　　真的?太好了!一定来!

　　羊肉佳佳可以吃吗?奶奶夹起一块肉欲往孙女碗里放，眼瞅着儿媳妇。

　　她不吃辣的!

　　不辣的!

　　一点辣她都沾不得，她不吃辣!小儿媳挑起鱼肚皮上的肉送往小丸子。不要!不要!丸子的头摇的好像要掉下来。伸过的筷子立马转弯：又没到你的碗里，你叫什么!

　　你要吃什么?奶奶有些讨好。

　　她要小笼包!外婆笑，在家也是这样，就喜欢包子!

　　北京烤鸭的里料大蒜和黄瓜条吃个精光。又唤服务员加料。

　　这是什么?花棉袄的外婆似乎第一次看见圆纸皮，不知怎么包。

　　烤鸭呀!

　　好吃吗?我没吃过。

　　女儿赶紧为母亲包了一卷，母亲咬一口，好硬!不怎么好吃嘛!女儿手里正包的一卷便放进了自己嘴里。

　　亲家母辛苦!我敬你一杯!带孩子好累，我那会儿都累散了架!

　　佳佳，来，敬奶奶一杯!

　　佳佳，好孩子!还记得跟奶奶到那个幼儿园里玩吗?你都玩得不肯走!

　　小丸子摇摇头。

　　你告诉奶奶，我太小啦，不记得啦!

　　我们有空再去玩，好吗?

　　小丸子还是摇头。一砵红烧鸡呈上来。

　　姐夫内蒙养的是肉鸡还是蛋鸡?

　　蛋鸡。

　　规模大吧?

　　不算大。三百多万羽。

　　三百多万亿?天哪!这是什么概念，我想象不出!大学还没毕业的白袄小姨子突然懵逼。

　　也不算大，中等吧。都这样的!

　　你没有搞懂，是羽毛的羽，不是亿!羽是单位，是一只两只的只!

　　哦，这样啊!那鸡每天生蛋吗?

　　每天一蛋。

　　铁笼里的鸡连公鸡的面都没见过，听说一年要打七八种疫苗针?

　　集中饲养就怕传染病。人基本都不进去。进去要穿防护服，要经过消毒的。

　　都靠照明灯催蛋的吧?

　　嗯，不然鸡会一天到晚睡觉。

　　那用不用激素呢?

　　不用生长激素，加营养饲料。

　　那这样的鸡可以生几年的蛋?中间会停休一下吗?

　　不会!一般五百多天，不到二年吧。

　　五百多天就死了?小姨子张大嘴巴。

　　也不是呐，当肉鸡卖掉。

　　我要吃包子!我要吃包子!!我要吃包子!!!

　　小丸子突然唱起自己的歌，一句比一句响亮。服务生像听到召唤，热气腾腾的小笼包刚好送到她的身边。丸子一口三个下肚，忽将豆浆杯碰倒，溅在粉嫩的羽绒袄上。丸子哇地将一口包子吐出来。

　　没事!没事!明天去洗衣店洗了!外婆抱起小丸子擦拭。

　　那张卡赶紧用掉!要换新的啦!助理叮嘱媳妇，让灰不溜秋的爷爷奶奶满满荣耀。

　　我去买单!

　　我去!坐门口的小媳妇起身。

　　用我的亲属卡吧!大助理又恢宏一声，里面还有几千!

　　什么亲属卡?当母亲的一脸迷惑。

　　微信支付里有一个程序，一卡亲属可以共用!

　　哦，还有这样的?你也教教我!裘皮舅妈赶紧掏出手机。

　　只要添加舅舅的一个银行卡号就行!

　　这么容易，拿来，报你的银行卡号来!

　　你不是有我的信用卡?

　　好多地方都用不了!

　　小气鬼!拿来唦!隔山打牛，没有动静。

　　不好啦，我又犯错了!外甥女婿笑起来。

　　她脑子经常犯迷糊，经不起别人唆，今天一百，明天二百，自己都没有下路。

　　你退休也有几千吧?用老公的，感觉就是不一样!黑尼短衣笑翘的下巴更高。

　　幸福感爆棚!贝雷帽的面上也涨起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