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三四天的雨，季节河涨大水了。

　　雨停了，一个看牛的老人喊道：“ 有人跳入河中了。”

　　几个在田间劳作的汉子，听到老人的喊声，放下手中的工具，向河边跑去。

　　看到了，都看到了，在河边的老柳树下，好像一个女人，被树枝挂住了。汉子们挽起裤腿，三五个下水，去拉被树枝挂着的女人。

　　人拉上来了，汉子们惊呆了，不是一个，而是两个，一男一女。他们从头到脚都用一根绳子捆绑着，他们的衣服是崭新的，鞋子是崭新的，她们双手紧紧地搂抱着，面部被水中的石头擦的青一块紫一块，但是，他们没有痛苦，没有忧伤，他们显得很平静。汉子们想把他们分开，可是绳子都打了死结，在水中泡过更加紧了。汉子们只好找来树枝藤条，把两个人一起抬起来走向村里。

　　汉子们把尸体放在村边的老槐树下，几个人做到一边休息，让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去喊死者的家属和村长。

　　不大一会儿，村长来了，在家的男男女女也来了，他们看着死者，有的为死者惋惜抹泪，有的躲在男人的身后为死者叹息，一个年迈的老女人从人缝里走出来，望着死者，一屁股坐到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又一个老女人走来，看着死者，瞬间昏死过去，几个年轻女人忙把她的人中掐住，那老女人才缓过气来，老泪不停地涌出来。

　　村长缓缓走来，吼了一声：“不要哭了，晚了，早干嘛去了。你们好好看看，二十四个死结呀，不是传说，是活生生的现实呀!为啥，到底为啥?你们这些人是啥思想啥意识嘛，婚姻自由多少年来，你们那古老的观念就是改不了，咱们存虽然原始、偏僻，贫穷、落后，也不至于到此地步嘛，还好意思哭。唉，造孽呀!教训呀!我的父老乡亲，肉麻吧!大家也不用站着了，男人们先把死者分开吧，这样子可不行，女人们去烧些开水，给他俩做套合身的衣服，待会儿给他们洗洗澡，我打电话给殡仪馆。该办的还得办，行动吧!”

　　村长说完转向哭泣的俩个母亲说：“唉!叫我咋说你们，事情都这样了，后悔药是没有的了，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节哀吧!”

　　汉子们解不开绳子，只好找来刀子，小心地，一段一段地割开，可是死者的手却是死死地缠裹着，胆小的汉子手脚在发抖，退到一边，胆大的走拢来，很不忍心地将死者分开，但是，他们用了好大的力也扳不开。

　　一个年长的汉子说“俩位母亲，不哭了，你们给死者说点什么吧，这手可难分开呀!”嚎哭的母亲走过去哭着说：“先分开一下吧，我们同意了，我们不再干涉了，你们走好吧!”天下的事情说不清楚，凑巧到无处可说，话刚说完，他们俩的手变慢慢松开了。

　　一个男人感叹道：“人啊!什么叫永不分离，什么叫忠贞不二，什么叫至死不渝，今个儿领悟到了，一点也不错。”

　　这时，一个女人递给村长在死者男人枕头下找到的信件。村长抖开看起来：

　　妈妈：

　　我走了，当你看到这信的时候，我和岚花在一起了，不用为我们操心了。你们好好过生活吧!

　　妈妈，什么时代了，你们还老干涉我们，是的，你们是长辈，我们惹不起，你们含辛茹苦养大我，你们有权利，有说法，我们没话说。可是我们是人，有血有肉的人。你们知道吗?岚花自小是我背大的，可以说，我们也是相依为命的，我们俩小时吃在一起，睡在一起。

　　我们上学了，我们的饭菜从来没有分开过，你们知道吗?岚花生病了，我会心疼，我生病了，岚花总来照管。长大了，我们梦想着生活在一起，可是，你们把我们安排的妥妥帖帖，说岚花和我属相不合，说岚花克夫克子，说岚花个子太小，说她为人太差，总之，她在你的眼里一无是处。

　　岚花的妈呢，抖音看多了，嫌我穷也就是了，一来不来就是彩礼几十万，说实在的，咋这山沟沟里，从来就没有哪一家姑娘要几万彩礼的，天文数字的话，我们是无法喘气了。

　　我三十岁了，心也碎了，岚花也二十八岁了，哭干眼泪了，我们跟你们商量的次数，和我们上山的弯弯拐拐一样多，二十四道，我们已经筋疲力尽了。我们不是梁山伯祝英台，我们不会化蝶，但是，我们是山里的小花、小草，也有我们生长的地方吧!

　　妈妈：大姐的婚姻是你安排的吧，她每次回家都泪眼汪汪，我不知道她这一生如何走到头。大哥是你安排的吧，离婚三次了，你还不满意，不知还要离几次才消停。我们弟兄姊妹怕了你，你的杀手锏，我们真是怕了，一哭二闹三上吊，我们真的怕了，我们招惹不起，我们躲得起，我们走了，你也省心些。

　　妈妈：你知道吗，岚花的后脊梁上有多少棍棒的痕迹，她妈妈给予她的作品技术有多高。你们都在为我们着想，我们稍微说一句，就是大逆不道，是忤逆长辈。我们也想过出走，但是，我们不想让村里人戳脊梁骨，你们要面子，我们的面子在哪里?

　　妈妈，季节河涨水了，我们太艰难了，我们选了好日子，我们都换上了婚装，我们是微笑着走的，我们找河神为我们主持婚礼，你们不要为我们伤心落泪，我们两情相悦，过我们清苦的日子去了。

　　妈妈，相同的信件有俩封，这是给你的，岚花也留下一封给她的妈妈了。祝福我们吧!如果有来生，但愿你们放过所有的年青人，永别了，不孝的儿子!……

　　X年X月X日

　　村长看完信件，站了起来说：“什么也不用说了，都明白了吧!我的乡亲们，醒醒吧!竹篮打水一场空啊!既然他们生死要在一起，我们就给他们办个婚礼吧!大家七手八脚，先按照嫁娶的方式办吧!一是了却他们的心愿，二呢，不留下遗憾吧!”

　　人们给死者洗了澡，张家凑一样，李家拼一点，不大一会儿，还真弄出了一个喜事的样子。换了新婚的新郎新娘服，把他俩抬到场院的上方平放着，抱来了两只鸡，分别放在他们的两边，还给他们接了红线、红花、红盖头，两个母亲坐在死者的两边，她们默默地在忏悔，还有几个女人陪伴着。等待着村长的喊话：“一拜天地，二拜高堂，三夫妻对拜。”

　　不多时，婚礼便完毕了，村长安排好所有的事情，便走到两个老女人身边坐了。村长说：“血的教训啊!现在还能说什么，走的已经走了，活着的日子还得过，还得料理后事，都打起精神来吧!在我们村发生这样的事情，恒古未有，我的心痛呀!”

　　天色渐渐暗下来，雨水又要来临了，殡仪馆的车子也开到了场院上，人们又是一阵忙碌，把死者送上车子，车子开走的一瞬间，很多人都流下泪来。他们知道为情而死，然而，好端端的两个年轻人，为什么要双双投河，为什么要选择这条路?为什么要打二十四个死结?

　　昏过去又回过来的母亲说：“做梦也没想到他们会走这条路，我一生受够了苦，想让女儿过上幸福的日子，她咋就不听话呀!”

　　先前嚎啕的母亲说：“我的命苦，女儿不听，大儿子也不听，轮到小儿子了，撇下老娘不管，他们如愿了，叫我怎么活哦。”

　　村长强压心中的火气，平静地说：“是呀!你们咋过?……咋过呢?咋过就咋过啊!我这个村长怕也是当到头了，很多事情还得大家好好地思考思考……”

　　两个母亲止住哭泣，木纳地望着遥远的山脉，冷风嗖嗖，树叶沙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