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书案上,摆放着一块老式上海牌手表。这是父亲送给我的礼物,现在已成了珍贵的遗物。
20年前,父亲从县商业局工作的学生那里得到了一张购买手表的票,于是就拥有了这块闪亮的手表。父亲戴上了手表,这在当时还处在贫困线上的农村来说,可是件新鲜事。父亲买这块表花了120元,母亲很心痛,但母亲说,父亲是“公家人”,应该有块表。再后来,父亲用同样的方法买到了一辆“大金鹿”牌自行车。手表和自行车,这是70年代末以婚姻作要挟的新媳妇都很难买到的“两大件”,父亲骑自行车戴着手表上班,自然令人羡慕。我当时不会骑自行车,但我迷上了父亲的手表。
1983年除夕,吃年夜饭时,父亲叫着我的乳名说,如果我明年初中毕业能考上“小中专”,就把表送给我。开始我认为父亲在开玩笑,妹妹却较了真,非让父亲立字为据,她给作证。于是我也认真起来,嘴上不说,心里却想,我一定要得到这块表。在当时的农村,考上“小中专”就算是跳了“龙门”,就意味着成了“公家人”,每年一个公社几十个村子也考不出几个中专生,是件挺难的事。第二年夏天,我考上了一所中等师范学校。送我上学那天,父亲郑重地把手表从手腕上取下来送给了我,并让我把指针拨快5分钟。我不明原因,父亲说:走在时间的前面。
我戴着手表读了3年师范,晚上睡觉时,也很少取下来,那“滴滴答答”的声音到了夜晚分外清脆响亮,从我的手臂传到耳朵里,竟成了必不可少的催眠曲。师范毕业后,我分到一所乡村中学教书,上课时就把手表放在课桌上,让它随时给我提个醒,使我讲课有的放矢,抓住重点,不至于扯得太远,不至于拖堂。就这样,这块手表又伴我度过了两年的教学时光。再后来,我去外地求学并调到城里,从事新闻宣传等工作,经常深入农村搞调查,我始终戴着这块手表。这期间,我每年都能得到几块手表,大多是写文章获奖时得的纪念品,有的表特别精致,价钱也不菲,都信手送给朋友了,总觉得不如我手腕上的这块表来得亲切,来得有感情。
不觉中,这块表伴我度过了近20个春秋,虽然经历过几次磨难,但没有大的损伤,只是有一次,差点儿被遗失。那是1997年,春节刚过,我带患肺癌的父亲去省胸科医院做切除手术。父亲住院后,我租住在一间4平方米的用旧厨房改造的平房里。一天夜里,下起了雨雪,我从医院赶往住处,由于天黑路滑,摔倒后把表蒙子震裂了。睡觉时,我取下来,放到了枕头底下。到了下半夜,雨越下越大,冰冷的雨水从房顶的裂口处滴到脸上,我被冻醒了。没办法,只好把简陋的木板床往外移,可能就在这时,手表掉到了床下。第二天,家里来人替代我照看父亲,我急着往回赶,临上车时,才发现表不在手上,回去找已来不及,一路上牵牵挂挂回到家。这期间,家里人退了这间民房,搬到亲戚家住。我再次到省城时,正赶上父亲做手术,就没来得及回去找。父亲手术后,我找到房东。房东大娘很和气,说打扫卫生时找到的,就把表还给了我,我如获至宝。
父亲一生简朴,临终前还告诉母亲,不要为他赶做寿衣,人去万事空,一切丧事从简,切莫拖累孩子。当年父亲买表和自行车不是为了炫耀,而是为了赶时间帮母亲干农活,这一点,母亲和我早已神会。父亲过世后,我没再戴这块表。我把它摆在书桌上,想着父亲,每天上一次弦。如今,它依然在我的书桌上“滴滴答答”地响着,仿佛在诉说着往昔的岁月,仿佛在督促着我在人生的道路上,不要落步,不要倦怠,快快赶路,走在时间的前面。
温馨启迪
文章用饱含深情的笔触追忆手表的不平凡经历,那“滴滴答答”的响声仿佛父亲亲切的呼唤,仿佛在督促着我在人生的道路上赶快赶路。立意深厚,行文从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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