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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拉斯,原叫杜拉拉,是一家报社的小记者。杜拉斯是林家辉在意乱情迷时,给她取的名字,他是个附庸风雅的男人。后来,杜拉斯就成了杜拉拉的笔名。
林家辉是个标准的钻石王老五,这样的男人逮着一个不容易,可是他是个不肯臣服于生活,或者说是不肯长久臣服于一个女人的男人。当杜拉斯骗着他,说她已怀孕且向他索取婚姻时,林家辉悄无声息地消失了二周,就在杜拉斯急得想求救“110”的时侯,他忽然不声不响地回来了。杜拉斯想他终究还是个有责任心的男人,就抛开一切不快和他重归于好。
一个月后的一次无尽缠绵时,杜拉斯旧话重提,不料被林家辉识破她的诡计,不几日,他带回来一个肚脐上镶水钻的女孩,且当着杜拉斯的面在房间内暧昧不清。杜拉斯很久没有发过怒的,那天,她像个泼妇般一脚踢开房间的门,对着里面的两个男女呲牙裂嘴地咆哮:滚!
林家辉果真从床上爬了起来,整了整衣衫,人面兽心地笑了笑就挽着那个女生走了出去。
那是个春日的黄昏。杜拉斯追到阳台上,把林家辉的几件衣服打着包逆着光线扔了下去,女孩转身接住了,她身手矫健,像一头美丽的小豹,她肚脐眼上的水钻熠熠生着光芒,令杜拉斯迷茫而又惆怅。
杜拉斯想,林家辉要的,是有着精美小腹的女子,而不是一门心思想要把自己的肚皮弄成气球的孕妇。室内的空荡,让她觉得自己的被遗弃,收起东西也打算走人。打开门,一想这公寓是租的,这个月的房租还没有交齐,就缩了回来。当时林家辉玩失踪时,杜拉斯就想要退房子了,后来跟房东协商了一个月一个月地交房租,因杜拉斯真的无法确定,她和林家辉的爱情是否能维持到和租房合同一致的日子。距本月月底还有三天,她在耐心地等着那个房东的光临。
蒙头睡了两天之后,杜拉斯决定在最后一天,在这个和林家辉共同呆了一年零二个月的空间里做些什么。
她穿上最艳丽的裙子,化了浓妆,对着镜子,自己都有点认不出自己了。没入城市的夜色里,夜的感觉真好,它像一朵硕大而又妖娆的罂粟花,散发着让人迷漓、沉醉的气息。杜拉斯去了郊区的那家酒巴,吸引她的是它的名字“蓝坊”,优雅而带着一种诡异。
优美的音乐和暧昧的光影,极富情致地阐述都市的奢华和男女寂寞下的情欲萌动。杜拉斯悠悠地坐在一角,不断地有男人向她走过来,他们邀请她喝酒和跳舞,她像个风尘女子般地笑着,尝试着一种放纵自己的快乐。
那些男人,有不如林家辉的,有比林家辉还养眼的,管他呢,杜拉斯对自己说这是第一晚也是最后的一晚。一个男人对她很直接地提出要求,杜拉斯很生气地摔了手中的杯子,那个男人骂了声“神经病”,就讪讪地走了。
杜拉斯自顾自地喝着酒,醉得很厉害的时侯,倒在了一个男人的怀里,那样熟悉而又陌生的男人气息令她感到无限舒适,杜拉斯拉着那个男子的手,她说家辉不要走。
那个男人说你喝醉了,他问了杜拉斯的住址,把她带回了上海路她的租住公寓,他很有耐心很有经验地把杜拉斯安放在床上,然后,他说他要走了。他临走的时侯,杜拉斯拉住了男子的手,她说不要走,陪我一会吧。
迷糊中,杜拉斯感到男子把温润的唇贴上了她的额头,他在她耳边呢喃:你很美,但不要让我对你犯错,看得出,你与她们是不一样的女人,以后就不要再去那样的地方了。
男子的喃喃低语,令杜拉斯全身的毛孔少有的舒畅,昏沉中,她紧紧搂住了他的脖子,可是男子还是挣脱她的怀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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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天上午醒来,杜拉斯头痛得厉害,断断续续想起了昨晚的一些细节,被单上一颗精致的银白色衬衣纽扣,证实昨晚她确实带来了一个陌生的男人,可是看看自己身上完整的衣袂,杜拉斯明白,她并没有和那个男人像自己设计的那样,和他发生些什么。本应是有些快意的,她却无限委屈地哭了起来。
收拾好自己的行装,杜拉斯给房产开发公司的女友唐佳打了一个电话,她说我要搬家了,哪里有收留我的地方。
唐佳说怎么,把林家辉吓跑了?你这个痴呆的女人!对这样的“三不男人”要智取,血拼是没有用的。杜拉斯说我是智取的,可是计划跟不上变化。唐佳还想说些什么,杜拉斯不耐烦地说好了、好了,这样不更好吗?给你创造一次遇艳的机会。
唐佳妖妖地笑了笑,她说这可是你说的哟!
唐佳一直看好林家辉这样的男人,她说的“三不男人”就是:不拒绝漂亮女人的爱情;不羁绊于痴情女人的眼泪;不禁痼于柔情女人的缱绻圈套。这是当今男人中的另类精品,因他的优质而酷冷,让无数高傲的女子又爱又恨。
杜拉斯思忖,想必林家辉叫她杜拉斯,并不是他晕了头,而是别有他的深意的。想想也罢,这样的男人不是她等驯良的女子能陪得起的。租住了唐佳介绍的天香园附近的一个僻清的居民区,杜拉斯向报社告了长假,潜心写作计划,远离一切烦忧。
天香园是一个鸟儿聚居的乐园,它们大多来自鄱湖边。这是在远离喧嚣城市的农郊,清晨,空气无限美好的芳醇;傍晚,夕阳西下,有成群结对的鸟儿远远地飞回天香园来,它们白色的毛羽在夕阳里散着圣洁的光,给人微微心痛的美好。
杜拉斯想,无数的鸟儿自行地在这一寓依聚,鸟也知择枝而栖呢,她杜拉斯要求婚姻有什么错,只是林家辉不是栖她的枝。
在一种淡淡的忧伤里,杜拉斯很奇怪地想到那晚那个连面目都没有看清的男人,她在想,为什么那个男人会拒绝一个美丽女人的示爱。是她魅力不够吗?
夏末,她去了市里,她没有在那家叫“蓝坊”的酒巴找到那个男子,她手心握着一枚银白的精致纽扣,她认出这是薯名男性品牌衬衣“Giorgio Armani”衬衫的袖扣,只有如绅士般的男人才配穿它。并且杜拉斯坚信,只有在这样的男人那里,才能找到她要的爱情。
袖扣是她和他相认的惟一线索,只是她根本无处寻找,她寻找他只是凭着一种留在记忆中的气息,可是她并没有找到那种气息,她像一条沮丧的小狗般灰溜溜去了市中心另一家酒巴。在那里她看到林家辉和唐佳在一起,林家辉仍是那样的光彩夺目。
杜拉斯笑了笑,她应了一个男子的邀约,这次她是清醒无比的。那个男子一身休闲打扮,他不可能拥有Armani的银白色那种贵气的袖扣的。
出酒巴门上车时,林家辉站在门口喊“杜拉斯、杜拉斯。”
杜拉斯愣怔了一下,以为他会追上来,但林家辉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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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秋的一个傍晚,当杜拉斯倚在房前的篱笆旁,眼神迷漓地准备望远时,她的视野里出现了一个着浅蓝工装衣的挺拔的年轻男子,男子的出现让她迅速转移了视线。他走向隔壁的房子,他原是她的邻居。
看到杜拉斯时年轻男子略略惊诧了一会,杜拉斯笑了笑,男子向她点了点头。杜拉斯想也许男子和她一样,至今才看到邻居的真面目。
那个男子进屋一会儿就出来了,看得出他是准备出去,虽然穿着随意,但无法掩藏他的俊美和风雅,最令人恍惚的是暮色中他那雾一般的眼睛,像一湖水,看不见底,但无法不让人看下去,那里面是浅浅的忧郁、淡淡的倦怠、还透着一种无限的风情。杜拉斯想,用风情来形容一个男人的眼睛,也许有些不当,但那双眼睛给她的感觉就是风情,这是一个惯于用眼睛说话又惯于用眼睛掩蔽一切的男人。
夕阳里,杜拉斯感到心有鸟羽掠过的微痛,这样的眼神她似曾相识,有与生俱来的熟悉,只是无论如何也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就在她错愕时,男子又对她点了一下头,跨上电摩远远地去了,有微微的尘土扬在他的身后。一股嗅觉深处的气息沿记忆而来,杜拉斯摇了摇头,自嘲地笑了笑,他可能会是那枚银灰纽扣的主人吗?
但日子从此变得精彩起来,因了杜拉斯找回了那缕似乎丢失了许久的,记忆中的气息。她不再有无尽寂寞的感觉,有一个年轻的男子和她一样,住在这个僻清而美丽的地方呢,他可能是这个城市的打工仔,也许是一个音乐人,也许是一个诗人,对,应是一个诗人,不然找不到更符合他那种沉郁气质的职位了。
大部分日子杜拉斯看不到那个邻居,白天,他的门是紧闭的,晚上又没有灯火,杜拉斯断定他和她一样,是做着夜间的工作,且不常来这里。
杜拉斯把那枚银白的纽扣,用一根银线挂在了脖子上,有些郁闷时她就拿出来摩娑一阵。身休的寂寞和心理的寂寞,同样是要有良好的调节能力的。
一次黄昏,杜拉斯沿着近天香园的小河边漫步,她碰到了她的邻居,杜拉斯有些惊喜和慌乱,暮色里他们静静地注视了一会,彼此都想说些什么,可谁都没有说出来。相互点了一下头,他们就擦肩离去了。那男子眼里淡淡的忧伤,像薄纱一样地笼罩在杜柆斯的心头,教她有些惆怅。
回来,她看到邻居在窗台上侍弄一盆花,梦幻般的蓝色花瓣,是埃及蓝睡莲。杜拉斯不由走了过去。
邻居显然有些惊喜,他说,您来了。
杜拉斯第一次听见他的声音,清澈如秋风,让人不由地愉悦。她有片刻的恍惚,总觉得这声音里的气息是这般熟悉,仿佛她前世的爱人。
“是埃及蓝吗?”
“是的,知道这种花的可不多。”
“呵?”
邻居忽然看向杜拉斯的颈脖,“Arman袖扣很别致,只是为什么把它挂在脖子上?”
“知道它名的可不多。我怀念的是一种心情。能说说埃及蓝吗?”
邻居的眼睛无限生动地闪了一下,让杜拉斯觉得时光是这样的美妙。
“埃及蓝睡莲是一种爱情之花。相传在远古的埃及,有一个丑陋的男子,爱上了一个美丽而圣洁的公主,但是他们不可能在一起,后来痴情的男子,要求女巫把它化作了一朵俊美的埃及蓝,长在公主的窗前......”
“你真是富有诗意,这么美丽的传说,我怎么没听说过?”
那个愉快的黄昏,杜拉斯知道了邻居的名字叫潘多,一个吉它手,每天在城市美丽的夜里工作。可那晚,杜拉斯发现邻居并没有去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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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他们碰到了,便在一起叙一叙。日子如华丽的锻子上滚过的珍珠。
一天,当他们在一起时,林家辉忽然找到了这里,看到潘多,他的脸色很快地沉了下来,潘多微笑着走开了。
林家辉说,为什么和他在一起?!
杜拉斯说,你有权力过问这些吗?
林家辉说,知不知道,他是一个潘多拉的魔盒呢!
杜拉斯说不明白,林家辉就说,潘多是城市繁华夜色里的风尘男妖。是许多华美贵妇的蛊惑呢。
杜拉斯说,不要诬蔑人好不好?
林家辉说,他烧成了灰我都认得,我姐曾深受其毒。
林家辉要求和杜拉斯重归于好,他说还是杜拉斯让他忘不了又放不下。杜拉斯冷笑着一言不发,后来林家辉无趣地走了。
杜拉斯一人坐在哪里,疾呆了一个晚上。让她难过的不是林家辉,而是林家辉说的潘多。想着潘多曾说过的“人在看不清生活方向的时侯,总是做些连自己也诧异不已的事”时,她就有些心痛。但杜拉斯坚信,潘多不是林家辉说的那样一个毒性男人。
清晨她打开门,看到窗台上多了一盆埃及蓝睡莲,梦幻般的蓝,令杜拉斯清醒了不少。她马上想到了潘多,跑到他的门前一看,门是紧闭的。花盆下有一张字条:杜拉斯,我要出一趟远门,埃及蓝托付你了。
潘多很久都没有回来,杜拉斯精心地照料着那盆花。后来,报社催她去坐班,杜拉斯准备带着埃及蓝离开这里了。
当晚,杜拉斯被一阵异样的响声惊扰,她跑出门外,她看到了许久没有见面的潘多,他着一身Giorgio Armani的深蓝西装,里面是一件Armani白色衬衣,那么风雅,像她的梦。只是潘多神情沮丧而羞愧,杜拉斯看到了他旁边的警察。
杜拉斯梦游般地走了过去,她说,那盆埃及蓝还活着呢。潘多说了声谢谢。然后他低低地说,相信我,杜拉斯。自认识你后,我便只做过吉它手的。
杜拉斯笑着点点头,记忆深处那缕遥远的气息呼啸而来,她拉起了潘多的手,她看到,那件Armani白色衬衣的袖扣,它少了一颗,那颗一模一样的袖扣在她的脖颈上。
郊区浓郁的夜色里,擦身而去的潘多又回过头来,那淡淡忧伤的眼睛里有一层泪光,像埃及蓝花瓣上的露珠。
秋末的夜风里,杜拉斯忽然想到了那个埃及蓝的美丽传说,那个痴情的男子为了爱情把自己变成了一朵埃及蓝,长在公主的窗前。杜拉斯想她要那个千年女巫收回她的魔咒,那个美丽的传说里,埃及蓝不只是赢得了公主的喜爱,公主还用她的爱情泪水帮丑陋但痴情的男子重得了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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