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年前的某年,我回康保过春节,在三哥家吃饭,看到窗台上放着一本书脊已经断线,灰不溜秋的《康保县志》。一问才知道是乡里发的,村里也没人看,我则如获至宝,带回了家里。十几年下来,一本县志被我翻得不成形了,里边的图片页都脱线掉了下来,很希望再有一本品相好一点的收藏起来,但一直未能如愿。因为这毕竟是故乡康保的第一部县志,标志着一个县历史的规范和继承的开始,具有区域史志收藏意义,弥足珍贵。更何况参与编辑这部县志的还有我的老师李海赓先生和我的同事武连仕先生。
20年后的一个夏天,回康保与老友刘登海兄小聚,聊起了康保县的地方志,登海兄说,他藏有一部分地方志资料,这些资料送给我比放在他那里更有价值。第二天,登海兄便专程把资料送到了我的手中,我接过资料一看,惊讶不已,没有想到他说的“一部分”却是如此丰盛,除了七八本《张家口史料》外,1991年版《康保县志》、2010年版《康保县志》和《康保县地名志》都在其中。
康保盛产肉石,可以与美玉比肩,很多人都想得到一块,据说县领导曾经把康保肉石作为珍贵礼品赠送过外宾,河北电视台、中央电视台都作过专题报道。但在我的眼里,那红不红白不白,涂抹了猪油,但不能吃的石头,怎么也比不上这几本书珍贵。
后来我陆续发表和出版了《阅读故土》等一些关于坝上、关于康保故乡的散文和诗词,其中涉及康保的历史,大多数都出自这些资料,比如康保的“甘泉鱼跃”“梅岭鸟鸣”,康保的18座山峰,还有被判了死刑的枣红马等等。这也算对登海兄赠书美意的报答吧,赠我的资料没有糟蹋,都用在了修养自己退休品性的正经地方,登海兄也可以为这些资料有个好归宿而放心了。
赠书,这是友情的最好见证。
关于这友情见证,我还得到过魏致科兄赠送的一套《张家口市志》,张桂英兄赠送的一部《怀安县志》,闫云喜兄赠送的一部《蔚县县志》,都是1991年前后版本。还获得过锡林浩特的琪琪格大姐赠送的一本《口北三厅志》。从中了解了不少的张家口地区的历史文化,依据这些县市志的记载,写了不少的小文章,像《二胡的故乡张家口》《张库大道散论》《张家口名伶十三旦》《打狼英雄俞昌》等,特别是各县志关于张家口方言的记载,使我对故乡方言有了较为深刻和系统的理解,给自己的退休生活增添了无限的乐趣。闲来无事的时候,翻翻县志,比翻阅《二十四史》,更感到贴近生活,贴近心灵。县志,更接近历史的地气。
我有两个故乡,康保和任丘。任丘是沧州市下属的一个县级市,以华北油田所在地和毗邻白洋淀而著名于世,十几年的中国经济百强县之一。18岁的时候,我独自背着一卷由羊毛毡、狗皮褥、厚棉被、荞麦皮枕头组成的行李卷,离开第一故乡康保,踏上了第二故乡任丘这片热土,这一住,就是45年。
任丘的市井闾里,堤路河汊,甚至一棵树、一根草,都被历史浸润过,战国神医扁鹊、西汉大儒韩婴、三国将军张郃都诞生在这里。任丘发生过“濡水之盟”、“荆轲刺秦王”、“安史之乱终结战”、“杨延昭保卫三关”、“戊寅之难”以及康熙乾隆南巡等为国人所熟知的真实的历史故事。任丘还有鄚州城、阿陵城、高郭城、任丘城等古城遗址,哪一座都有千年以上的历史。特别是建于元代的鄚州大庙,盖了毁,毁了盖,至今还矗立在鄚州古城的北部,为信徒顶礼膜拜。
我经常悄悄地把两个故乡放在一起比较,每比较一次,就会感叹一次,第一故乡的历史文化相对贫瘠了许多,苍凉雄浑、云舒霞卷的自然景色有余,深沉细腻,荡气回肠的人文情怀不足。任丘正式建县是公元2年的西汉初期,康保建县则是公元1925年的民国初期,差了1923年,将近20个世纪!任丘的第一部县志诞生于明万历六年,公元1578年,康保第一部县志诞生于新中国成立后的1991年,相差了413年,整整四个世纪。时间的长短虽然不能完全说明情况,但时间越长,文化积淀越厚是不会错的。
几十年下来,我在任丘历史文化氛围的熏陶下,也变得和热爱第一故乡一样,十分热爱和钟情任丘的历史和文化,十分热爱和钟情任丘这座具有至少2000年历史的古老城市。
大约是2019年的春节前后,任丘市政协冯好乾主席给我打电话,问是否有时间,如有时间,晚上小聚一下。饭后好乾兄送我回家,下车时递给我一个红色的塑料兜,说道:“送你一套书,你一定喜欢。”
回到家打开一看,是一套河北教育出版社出版的宣纸线装的乾隆年间版《任丘县志》和一套道光年间版《任丘县志续》,蓝布函套,牙白骨销,精美而透着书刊文化魅力,虽然是影印件,但彰显着任丘人对文化、对历史的尊重和虔诚。我翻开看了看,就小心翼翼地放置到了卧室书橱的正中格档内,这么娇柔秀洁的书,是怎么也不好意思天天翻阅的,我担心玷污了这纯洁的书身。
让我感动的是,又过了几个月,好乾兄又联系我,他说知道我舍不得看他送给我的县志,任丘市的文史学者马合意先生整理的《(乾隆)任丘县志》平装本出版了,他给我淘换了一本。这次我没好意思让好乾送来,开车直奔他的办公室,不仅拿到了马合意先生的整理本,还顺手捎带了一部2016年版的《任丘市志》,可谓“珠椟皆得”了。至此,任丘的正版史志大多都有了,这为我更加深入地了解任丘这个故乡的历史文化创造了绝好的条件。更重要的是,在与任丘众多的文化名流、书友墨客的交往中,少说了很多的外行话。有时候接待第一故乡的来客,我竟然可以承担半个导游的职责,欣慰的是不会导出没有历史依据、或者牵强附会的故事来,不少朋友肯定我对任丘的了解,朋友们哪里知道,这肯定,主要得益于好乾兄赠送的县志、市志的背后支撑。
我总认为,两个故乡是通过《县志》为我敞开了历史情怀,让我明白了故乡文化的深邃和伟大,让我的灵魂得到了民族的、历史的熏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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