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到城郊联络村,那棵高高的古榕、古榕下古旧的红庙、红庙里值守的老人,便使我心中滋生出敬畏来。
古榕很高很壮,有探星摘月之势。
你还在为山重水复而焦虑时,古榕早就跃入你眼帘,你不由得深深地叹道——好大一棵树!只见它高高矗立在路边高坎上,侧着身子向空中探出,一条宽宽的水泥路从它树下向村子深处伸延。在远处看到它高耸入云端,它的挺拔与巍峨告诉你这是一棵难得的古木。你会情不自禁地停下脚步取出相机,在远处为它找最佳的角度,让它成为相片中最妙的意境。近了,近了,你为古榕的粗壮挺拔所折服,为其盘根错节的根筋所倾心。只见铁黑的树枝在空中遒劲地展示着自己的力量,并承载着榕叶在冬日天空中藏青的颜色。树上有一点点白色的灵动,如绿叶中的百合,不是,它是动的,它是栖于枝头的白鹭。鹭以树为家,在此繁衍生息,为树增加了色彩,也带来了声音与活力,不是吗,你看那鹭飞起了,姿态翩跹,与叶的参差构成一幅和谐的画面。听,那鹭叫了,好清悦的鸟鸣。那枝叶伸展得很宽,用浓荫尽情地呵护着树下的土地、农舍、道路和行人。树干很粗,须五六个人合拱方能围定。古榕长到这样粗壮,不知要历经多少沧桑、风雨、雷电、人祸。树干上布满粗粗细细,盘根错节的根,如无数条苍劲的龙在缠绕,也如无数条灰褐色的经脉在纠结。它们在树干上生长、依附、缠绕、探寻,最后与泥土和岩石相容。树干上长出根,根又在树干上艰难地生长,最终根形成了干,从而生生不息,让生命不停地壮大。树有这般的古老,化为人们心中图腾的力量,人们在树下焚香,磕头,都是因为折服其有着强大的生命力。这古榕,不知道其何年何月从泥土中长出的生命之芽,一年一年,在寒来暑往中慢慢地生长着,见证着联络村,这个县城之郊桃花源般村庄的悲欢离合!
村里外出谋生的人很多,在他们的乡情中,家乡的古榕永远是耸立在记忆中最为清晰的画面,每一次远游归来,转过山坳,看到那不变的古榕,心跳和呼吸都会同时加快。
古榕下有一座古旧的庙宇。
庙宇是此地苏姓人家的往日的家祠,家祠废了,后来里面住进了观音大士和太上老君,当然还有山神、财神和送子观音,所以一年四季,香火自然是不断的。
古庙因外墙为藏红色,所以一直以来它都被称为红庙。红庙为当地苏氏族人的家庙。据庙里值守的老婆婆称,现在村里健在的百岁老人也不知红庙何时修建。从外看,古庙如一座旧时大富人家的宅子,高大的门墙,青瓦飞檐。外观很有古意,有着明清江浙民居的风格。从窗格残破、墙色斑驳、飞檐脱落可感受到岁月的沧桑。怀着肃穆的心情走入红庙,只见它柱子滚圆粗直,有面盆般大小。老婆婆说,这庙原来所有的柱子、楼板料都是桢楠。前些年因为没人看管,有些楼板被盗了。曾有人出高价来购买这房子,但联络村的村民认为出卖祖宗的遗物是败家子,从而拒绝了。她指着上方的正殿说:正殿里的菩萨是近几年才塑的,原来的菩萨是木头雕的,在“文革”中被烧了,当时烧了一个月火星还未灭,听起来令人唏嘘。老婆婆说在旧时,正殿里是学堂,苏家的子弟在这里识字读书,修身做人。大门正上方是戏楼,每到庙会,戏楼上便会有人唱戏,众人在正庙大厅前的台阶上观看。昔日,朗朗书声,声声曲词,阵阵喝彩不禁让人浮想联翩。家庙、私塾、戏楼都是文化传承的载体。此地苏氏家族仍北宋眉山大儒苏洵后裔。来筠始祖名辽,于宋末传儒术至筠,并于此定居繁衍。至今成为此地大族,而红庙在苏姓中的功德非三言两语所以言说。
红庙很破,渗透着太多的沧桑与磨难;红庙很古旧,承载着太深的文化内涵。让每一位入内的人都不忍大声说话,担心因此面心动了她的宁静。
与红庙中值守的老婆婆聊天,她对我送给她的旧衣物很是感谢。她七十有二,还算硬朗,也许是因为孤独,对我的到来很是热情。我本认为她是孤寡老人,但从她叙述中得知她儿孙满堂。当谈及那些年为外出的子女们守家,带孙子,做庄稼,养牲口,赶人亲,帮邻里时她一脸的自豪。她说,老伴离去时,他俩共存的煤块达两三万斤。现在她为了耳根的清净,来到了红庙与菩萨、青灯为伴。她自豪地说,来到这红庙五年了,这庙里连针样大的物件都没被盗过。我问老人家身体可好?她笑着说:进庙五年,菩萨保佑,连感冒都没患过。我问,儿孙们是不是偶尔来看望她,老婆婆沉默了好一会说:儿子病故好多年了,儿媳改嫁了,孙儿孙女都在外打工,在外成家了,一年回不来几天,只是时不时打打电话,年轻人,要做的事很多,忙。还好,娘家的两个侄女离此地不远,时来看望。看到老婆婆一件一件地将我送给的衣物认真折叠,很是珍惜,从而心里酸酸的。我问了一句不该问的话:将来百年了怎么办?老婆婆竟笑呵呵地说:“老协会会办‘砣子会’(方言:办丧事)的,会买大黑漆棺木的,先前这里的陈老师(原庙里值守的人员)死时就是这样办的”。
我在老婆婆送别的目光中离开了红庙。
古榕、红庙、老人。
一幅幽深的画,一曲悠长的歌,一种酸涩的感觉,哎……
阅读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