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时候非常调皮，顽劣程度丝毫不输给男孩子，一点不让大人省心。母亲总是说，真不该生下这么个不省心的孩子，也没见过这么调皮的丫头。可是，父亲非常喜欢我。父亲总是说孩子哪有不调皮嘛!父亲像一棵大树，遮蔽着我。因而每当我做错事儿的时候，总是躲到父亲背后，听候母亲的发落。

　　都说六岁时的记忆懵懂，有些事情记不住，有些事儿记得的很清楚。不管怎么说，我清楚地记得六岁那年，我跟随父母下放到山东大寺村，一个贫穷落后的小山村，我童年调皮的往事从这里开始。

　　记得那是五月份，初夏之交，生机盎然。住在我家后面的那家，排辈份我得叫她大婶儿。大婶家的老母鸡趁着春色孵出十几只小鸡，小鸡像一个个绒球非常可爱，我好想抓一只捧到手里玩儿。回家央求母亲帮我抓一只小鸡玩，母亲板着脸说，那是叫你抓着玩的嘛!母亲那里彻底没了指望，于是叫父亲帮我抓一只。父亲倒是没训人，却说小鸡不能玩儿，会玩死的。看着老母鸡跑到哪儿就跟到哪的一群小鸡，我彻底无望了。

　　小鸡长得真快，几天不见绒球长出小翅膀了。那天，我在鸡群后面紧追不舍，好想把一只小鸡捧在手里玩儿。老母鸡见我追赶，带领着小鸡们奔跑起来，我紧追其后，谁承想脚下不知被啥东西绊了一跤，两只手猛扑在地，一只手不小心摁住了一只小鸡。这下可毁了，竟把那只小鸡的肠子都摁出来了。我吓坏了，心想这回必须挨打无疑了。

　　我把摁死的小鸡拿起来，放到鸡主人家的门口。然后回家和母亲说了实话，因为父亲经常教导我为人要诚实，做错事要大胆承认。母亲知道后立马回身找鸡毛掸子，我趁机跑了出去。等到母亲找到鸡毛掸子时，我早就跑的无影无踪。我站在远处不敢回家，盼着父亲早点回来。我藏在离家不远处的墙角边，观察着家门口的一切等待着父亲。这时见母亲去了鸡主人家，十多分钟回到家里。不一会儿，鸡主人大婶儿又到了我家里。大婶离开时，走到院门口时说：“就一只小鸡能值几个钱，你竟然给我一块钱，怎么说我也不能收你这钱啊!那一块钱我已经塞在你家桌子上的茶盘子底下了。”母亲带着一脸的愧疚说：“这孩子太不让人省心了，真的太对不起。”在六十年代一般工资只有三十多块钱，社员劳动一天也只有几毛钱，肉价是七角三分一斤，一块钱能买一斤多肉呢。

　　看到这一切不再恨母亲追打，抬头见父亲站在我身边。父亲温和地说：“又干坏事了吧?”我把怎样摁死大婶家的小鸡说了一遍。父亲说：“大胆承认错误诚实是好的，不过以后别再想着抓小鸡玩儿，等鸡养大了，家里来了客人时，大婶家就靠这几只鸡上桌招待客人呢。”我低头跟随父亲后面，知道父亲在，母亲最多训斥几句，不会打我，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转眼就是秋天，村子的秋天是诱人的。别的不说了，就说那一树红彤彤的大枣，足以让我难以控制心中念头。我早就学会了爬树，趁着枣树主人不在家的时候，噌噌几下就上了枣树。枣树和桃树、杏树不一样，枣树长得非常高，万一摔下来那可真要人命。儿时的我才不管这些，上去就是吃，大枣又脆又甜。吃够了就往兜里塞，塞满了就准备下树。我在高大的枣树上，虽然主人不在家，但其他邻居也会看见，于是有人通风报了信，只见母亲身背药箱没来得及回家直接就过来了。母亲一反常态，和蔼地站在高大枣树下，仰着头说：“好好下来，别摔着，慢点。”见母亲对我没有发火心里自得而平静，于是带着两兜枣慢慢下了树。那脚刚一沾地儿，母亲脸色骤变，正好枣树边有一根枝条，母亲抄起枝条就往我身上抽，没来得及跑被母亲抽到一下，疼得我龇牙咧嘴，赶紧飞奔。母亲肯定追不上我，两个口袋的枣随着奔跑都掉了出来，都顾不上捡。这时，遇见枣树的主人回家，见母亲追着我打就说：“孩子摘几个枣吃干嘛要打她，不过树高不留神摔着可不得了。”母亲说：“是的呀，这孩子那点儿像个丫头啊。”　　 我依然不敢回家，等待父亲回家才敢一起进家。每当遇见我在外等父亲回来，父亲就知道我又做错事了。父亲耐心地说，那是人家的树，不能趁人家

　　没人嘴馋去偷树上的枣，这样属于偷果子，“偷”最不道德。

　　父亲说的话有很多我不懂其中的意思，心想只要不挨打就好。过了几天，那家有大枣树的乡亲打下枣后，送给我们家好多。虽然在山东那几年生活环境很艰苦，可我感觉那里的人非常好。

　　岁月带我走进了十岁，已经读小学三年级，调皮有增无减。

　　放学回家做完作业感觉无聊。就去我们家邻居大奶奶家，乡村人都是排辈分叫人，姐姐哥哥都这么叫，我也跟着这么叫。她家里有一棵桃树，还有一棵杏树，记得那是个春天。　　 她家杏树已经开出淡粉色的花朵，桃树枝丫也已经挂满花骨朵。大奶奶已经八十多岁，有一个儿子四十多岁还没成家，和母亲相依为命。那个年代乡村机械化在人们眼里是那么的遥远，吃的玉米粉、麦粉都要靠石磨上自己磨。大奶奶家有一盘小石磨，以前我没事儿也经常去这里玩儿，看着她家满树杏花香气宜人，不由自主的又来到大奶奶家。见大奶奶正在一个人推磨，我看着她满头的银发一个人吃力的样子，同情和怜悯占据了我幼小的心灵。

　　我赶紧上前，抓着磨棍帮大奶奶使劲推磨。谁承想大奶奶年龄大了步履蹒跚没跟上趟，一下子被摔倒。我赶紧扶大奶奶起来，可她说腿疼的不能站立。我害怕，吓得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回家。

　　正好父亲在家，见我哭着回家就问哭的来由。我和父亲说了大奶奶的情况，父亲脸上顿时吓得煞白。没顾得上多问就快步来到大奶奶家，父亲是针灸科医生也懂骨科。在我四岁时不留神摔了一跤把锁骨摔骨折了，也是父亲给我接好用板子夹好固定治好的。

　　我见父亲苍白的脸上还有汗珠，那是过度紧张惊吓而导致，因为年纪大的人不能摔跤，一旦摔跤后患无穷。

　　父亲没曾责备我一句，默默地来到大奶奶家，先号脉然后就摸大奶奶疼痛的小腿说骨折了。这会儿，大叔也回来了帮着把奶奶背上床，父亲把腿固定牢，然后接按骨折处，拿夹板用布包好。父亲脸色由白变红，那是累的。看着父亲做这一切，心疼又自责，假如我不帮大奶奶使劲儿推磨，就不会有如此糟糕事儿，也不会把父亲累成这样。

　　一切安顿好，父亲又对大叔说了很多道歉的话，这才回家。回家的路上，父亲没有责备我，可从那起我一下子长大了很多。

　　母亲知道后也没训斥我，也许父亲早就和母亲说过了，孩子也是好心，只是办错了事儿。隔三差五母亲拿着鸡蛋还有挂面去看望大奶奶，一个多月后大奶奶就能下地了。由于我的顽皮给父母造成如此大的麻烦，虽然没挨打，可心里内疚得不行，从那我很少顽皮了。

　　在我十三岁那年，父亲在出诊的路途中遇难。从此，家里的山倒了，遮蔽我的大树没了，似乎转眼之间长大了很多。母亲一夜之间鬓发全白了，我不再忍心让母亲生气。为了支撑这个家，母亲整日在医务室里忙着，对病人依然是那么温和。

　　人生苦短，我这些调皮的经历转眼都成了曾经的故事。如今，多想岁月倒转让我再做一次调皮丫头，这样母亲又可以再追着我打，父亲又可以再呵护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