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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老师

时间:  2024-02-06   阅读:    作者:  文竹

  妈妈在叫我,声音时远时近。我挣扎着。老师来了,赶紧起来。母亲在喊。起来。起来。明明起来了,可半天发现自己还在梦里。

  一只手捂在我的额头。不烧了。那声音说。手挪开时,额头一下子轻松了,似乎也缩小了,我睁开眼:浓眉深眼寸头,一股旱烟味。我爬起来,靠着墙。

  不着急。到时我给你补。老师说。

  我朝他笑笑。

  他拿起烟锅,在烟袋里拱了两下,满满的烟丝,大拇指压了压,从灶膛里抽出一叶玉米壳,烟锅凑着火苗。炉火映着他的脸,一团黑色的影子在灶墙上浮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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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坐在炕边靠着背栏,随着吧嗒声烟锅腔忽黑忽红,烟气在间半无遮拦的小屋里飘浮。屋里挤挤挨挨,进门是炕大的粮囤,挨着案板锅灶,灶头连着炕。妈妈在案板上揉面,后腰上的围裙带子像黑色的蝴蝶展翅欲飞。妈妈起我小时得气管炎,差一点就没命了。舅爷和医生吵了一架才给了两三支青霉素。

  他看向我,我不好意思低下头。烟气很好闻。爸爸不吸烟,家里从来没有过烟的味道。烟火味倒赶也赶不走。

  爸爸抱了一抱玉米壳回来,坐在灶间油光水滑的小板凳上。伴着风箱舒缓的声音,火苗呼呼直而不晃。尺把长的烟锅别在老师的嘴角,烟杆下的黑烟袋一晃一晃。我有点莫名的欢喜。

  馒头出锅了,水蒸汽溢满屋,带着馒头的气味,还有大糁子稀饭的气味。老师缠起烟锅袋起身告辞。三个大人推让着喧哗着。好利落了再来。老师回过头对我说。我看见他深的圆眼睛。老师出门了,不见了。

  第二天,背上我的红格子布书包,我上学了。门口的路直直地通向老师的村子,不待出村,就能看见。他家门前的梧桐树,春天开花的时候一眼就能认出。同桌,圆墩墩的男孩看了我一眼,赶紧将他的书包挪开,低下头抿着嘴笑。

  一身黑布褂裹着一团阳光进了教室,霜味扑面而来。老师走上讲台,放下胳肢窝里的书本,将烟袋缠在烟杆上,放在讲桌角,扫视了下教室,眼光落在我身上,笑了一下。我低下头。

  放学后,老师坐在椅子上,烟锅叨在嘴角,一群不足十岁的小姑娘围在他的脚边叽叽喳喳。其中一个女孩,我记不得她的名字了只记得她的脸白净,眼睛很大,眼神总是躲闪,一副怯弱的样子。大家说啥就是啥,她不,随着老师的语意,一句话在我的追问下,竟然解释出两个截然不同的意思。我很惊奇,就对老师说:她的心思真难琢磨。老师说:“琢磨”这个词用得好。我听见我的心咚咚地跳,眼前的他那么和蔼可亲。真不愿意生病。

  星期六晚上老师的村子演电影,我跟伙伴们站在高高的土堆上,说不定就能看见他呢。等着。寻着。来了。背着两把竹椅。我好像停止了呼吸。鲜麦粒一样圆润的他的老婆随在身后。看他拨开人群,放好椅子,扶着老婆坐下。我落泪了。那天晚上看的什么电影,和谁看的,没有一丝儿印象了,只记得我流泪了。

  他的老婆又矮又胖。我又黑又瘦,还丑。还这么小。啥时能长大呢?

  路边等车。宽阔的柏油马路上厚重的阴凉。无意中看见了他——老师。我的老师。是你吗?心嗵嗵了两下。他背朝着我,站在路边的树荫下,顺着他的目光,无边无际的麦地,村子,他的村子卧在麦浪间小岛一样,绿荫里白色的楼隐约可见。身后的学校,不再用尿素袋钉窗子了——青砖黛瓦,花绕绿围,此刻一团静谧。门前“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照壁,应该还在吧?照壁后的花园,三月初的清早,我用衣襟撩着捡来的梧桐花,一朵一朵地插在枯干的灌木枝头……。

  麦熟一晌,他在看何时下镰吧?怎么一点都不显老呢还是当年的样子。真好。只是那个烧火棍一样的小女孩——已经找不到一点儿当年的痕迹了。

  他转过头来,目光瞥过我,我忙低下头。应该不认识了吧?我的脚边,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正扬着麦穗,追赶一只淡蓝色的小蝴蝶。依然的短小精悍,依然的黑布褂,依然的烟锅,依然浓眉深眼寸头,头发还是那么浓那么黑!真好!看他弯起腿,在鞋底上磕烟锅,趔趄了下。我一惊,下意识地伸出胳膊。看他稳稳地站住,我忍不住笑了,眼泪却流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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