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胖的圆脸、齐耳的短发,喜欢穿着格子外套的大姨时常把我驮在背上,短而粗的发梢轻轻刷过我的鼻尖,带着些许干净舒服的味道,晃晃悠悠穿过家门口的小路、迈向村头的小河,徘徊在村口,远远地等着五里地外教书的妈妈回来……童年的时光如同流水,缓缓淌过,安宁祥和。
大姨是陪伴我幼年时间最长的人。和妈妈的严肃不一样,大姨总是笑眯眯的,任由着我的任性和喜好。虽然只上过小学的大姨并没有更多地学习知识,文化程度不及教书的妈妈和做会计的舅舅高,但我却最喜欢和大姨在一起。她带着我在树林、田野里玩耍。村里有一大片松林,一到秋天,松针和松子落得满地都是。踩在地上,又软又弹。阳光从松林间落下,落在大姨年轻的脸上,散发着青春的气息。她觉得我只要开心和快乐就好,并不要求我每天识字,做算术。在妈妈每个周末回来时,她总会夸我会扫地了、会择菜了等等,悄悄地抹去各种令人头大的顽皮。大姨平常总是把刚摘下的嫩黄瓜、喷香的肉饼、香甜的糖悄悄给我留着,每当我馋嘴时,就会拿出来满足我小小的愿望,在她宠溺的目光和暖暖的微笑中,我一天天地长大。
这样的时光在外公从丝绸厂退休后,戛然而止。大姨接替外公进城上班了。那时的农村,但凡家里能出一个吃上公家饭的人,在四邻八乡们看起来是非常有面子的事。大姨当上了缫丝的女工,工作是三班倒,很多时间都待在厂里。我能见到大姨的时间就少了许多。没有了大姨的陪伴,我一下子孤单了。而和我的落寞不一样,外婆则非常高兴,大姨找到工作让她放下了心头最挂念的事。
虽然时常见不到大姨,但是,只要大姨一回来,我就会粘在她身边,吃着她从城里带回来的核桃、酥饼零食,听她和外公外婆讲厂里的新鲜事。大姨工作了后,越发长得出挑水灵。很快,来了一个知青小伙上门提亲。虽然外公外婆都不是很满意,但是,拗不过大姨心意坚决。很快,大姨结婚怀孕了,一个漂亮的小表妹来到了家里。可惜安宁的生活不长,随着下乡的知青政策返城,大姨面临命运的新抉择,淳朴的大姨几乎未能做出最有力的应对。在经历种种变故后,大姨带着女儿把家安到了工厂里一间朝西的宿舍,开始了母女相依为命的生活,而这一过,就是漫长的10多年。
幸运的是,娘家成了大姨最坚强的依靠。妈妈时常会让我给大姨捎点米面和菜,外婆经常会把放假的小表妹带回家里照顾,家人们并没有埋怨大姨当初的执拗,更没有嫌弃小表妹拖累了大姨的生活。外婆对五个外孙和外孙女一视同仁,种粮种菜,自给自足。在物质贫乏的年代里,她用外公微薄的收入把一大家子拾掇着井井有条。大舅和妈妈也尽所能补贴外婆的家用开支。我小时候,最开心的就是在外婆家玩,虽然农村没有城里的自来水、卫生间和水泥马路,但是,孩子们在一起就是玩得开心。家的包容、无私和支持,让大姨慢慢走出了人生最阴霾的阶段。
在外婆走后,大姨挑起了照料外公的重担。外公喜欢吃红烧肉,她就用煤炉和高压锅炖肉,爽滑香糯,满院子香喷喷的味道,引来邻居们纷纷夸赞。大姨新家虽然是一楼,有些潮湿,但她总是把家收拾得整洁和舒适。在大姨家,我喜欢看着大姨忙这忙那,做我喜欢吃的菜,感受着家的温情和甜蜜。外公在大姨家生活安宁,度过了最安详的晚年。那时候,虽然照顾外公和女儿,但是大姨精神焕发,每天忙忙碌碌,笑容也出现在了她的脸上。
一直到女儿长大成人,大姨的个人生活才有了转折。一位煤矿工人走进了大姨的生活。虽然两人相隔千里,但是距离并没有阻隔两人的感情。中年的大姨开始了往来两地的生活。我也吃到了大姨从山西带回来的大红枣子。只要家里一出现大枣,我就知道大姨探亲回来了。虽然一年仅仅几次见面,但是,新姨父体贴和善解人意,让大姨非常幸福。这一次,大姨没有看走眼。退休后,姨父来到了我们南方,和大姨团聚。安稳的生活没多久,大姨的身体出现了状况,药物的反应让大姨的眼神由原来的清明变得浑浊,行动变得缓慢,不太爱说话了。为了让老人生活方便,表妹和表妹夫把房子重新装修了一遍,简单而舒适。两位老人守着彼此,不远行,不分离,相濡以沫。大姨的离开有些突然。表妹说,大姨感觉不舒服后一会儿就不说话了。在照顾了大姨和这个家多年后,姨父也忍受了病痛折磨,不久随大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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