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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了了之

时间:  2024-09-22   阅读:    作者:  张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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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风时间,老康被赵文明叫到办公室,他把头垂到一个合适的谦恭位置,心里忐忑着,等赵文明开口。赵文明说,看你表现不错,给你一个任务。

  一道阳光打在赵文明脸上,五官被切割成阴阳两色,鲜明的地方毛孔分明,晦暗的地方不怀好意。鼻头上,一颗粉刺熟透了,让人有挤掉的欲望,他已经想象出那一星喷薄而出的脓液。正盯着这颗粉刺入神时,赵文明的头动了一下,鼻头潜入阴影里,粉刺消遁不见了。老康揉揉眼睛,压抑住赵文明方才给他造成的疑惑,没有吭声。

  赵文明说,今天晚上,或者下午,你们号子里会进来一个人,你主动和他套套近乎,从他口里套出些话来。

  老康明白这是让他做线人。问,犯了啥事?赵文明说,杀人。

  老康心里打了个寒噤,他是犯盗窃进来的。很久之前,他做过一届村委主任。后来,中国乡村兴起选举,村里那帮有钱家族得了势,他就退出了村里的权力中心,生活也一日不如一日。一天,邻村一个老表,说在山上一个废弃铁矿里发现一台电机,弄回来可以卖钱,成品不好出手,至少能卖废铁,得了钱平分。他动了心。大半夜,两个人费了好大功夫,把电机弄上来,用粗木棍抬了往家走,半路遇见了派出所巡逻的警察。矿洞废弃了,却是有主的。他们弟兄两个就来到了这里,分号房关着,据说得判个一年半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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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文明说,你不是干过村主任么,会做思想工作。老康咧嘴,苦笑一下。赵文明说,我给你提铺位。

  赵文明心噗噗跳了两下,那是幸运降临时他通常会有的感觉。倏地,一个满脸横肉的彪形大汉浮现在他脑海,尚来不及生发的幸运感又消失了。

  协议达成,老康对自己是否胜任却没有底。他倒不是怕和人打交道,以前在村子里,由于层出不穷的烂事,他也是见人就骂,急了就打。通常他们都不敢犯犟,至多梗一下脖子,低声丢一句不咸不淡的骂娘了事。那时,他有他的底气,货真价实,也的确能够镇住人。此刻,杀人二字,像一把刀子,悬在他眼前,闪着血淋淋的光。当然他不知道他即将面对的家伙是不是用刀子杀过人。

  赵文明说,你先进去,我手头还有点事,一会儿进去给你安排。老康迟疑一下,点点头,走了。

  铃声已经响过,大多数人怕管教喝骂,已经跑进号子。院子里只有零星几个胆大的,还在伸胳膊展腿,慢腾腾地往里面走。有脚镣拖在水泥地板上,叮叮当当的。

  进了号子,老康发现屋里人全了。一排土炕,从屋东到屋西,占据了屋子的大半部分,叠成方块状的被子,颜色各异,一个挨一个摆在炕头,足有二十个之多。有的斜靠在被子上无所事事,有的坐在炕尾发呆。还有三两个人,围在一铺老棍身边。

  老棍使了个眼色,就有二条过来问老康,刚才赵文明叫他干什么了。老康看了二条一眼,没理他。他已经有了底气,就像饥饿的人喝了几口菜汤,饥饿没缓解,胃里却暖洋洋的。他转身往自己铺子那边走,目不斜视。二条一把抓住他:问你话呢,耳朵聋了?老康说,没干啥。二条抡起巴掌就打在了老康脸上。一股血液泵到老康头上,他的眼睛红了。他用红了的眼睛瞪着二条,硬是把二条的目光瞪得退缩了。

  满脸不自然的二条把脸转向老棍,叫了声棍哥。老棍习惯性地用手把脚镣往他想要挪的方位挪了一下。挪到哪里都没有实质性意义,脚脖子上被铆钉铆死的镣环如影随形。但他总是如此煞有介事,似乎此刻镣链的自然形态影响了他什么。或者,他只是让它与地板磕碰发出声音,那声响是他权威的标志之一。

  他扭转头,斜睨老康一眼说,咱们屋子里别出叛徒。

  头回转,老棍吹着口哨摆开棋盘,朝角落里正在吹着塑料饭盆喝水的哑巴招招手,把二条晾在了一边。二条悻悻地搓搓手,过到一边去了,没敢再看老康一眼。

  棋盘用白床单画成。棋子是硬纸片,两色笔迹,车马相一应俱全。

  老康抚一下热辣辣的脸颊,朝自己铺位走去,与正从角落跑向老棍的哑巴擦了下肩头。哑巴看到,尚在怒火中的老康面目上凭空增添了些许类似老棍的那种威严。

  铁门吱嘎一声,赵文明进来了,他用目光把整个屋子环视一遍,径直走到老康铺位前,把他的铺盖卷拎起,走到老棍那边,把二铺曹得全的铺盖往旁边一撩,老康的铺盖卷就落到了老棍和曹得全的铺盖之间。

  大家都明白了,这是“突击提拔”。曹得全抬眼,看到赵文明用冷冷的眼神盯着他,本想说句啥,撇撇嘴把话咽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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