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院子里，有间堆放杂物的小房间。小房间不高，我们进去拿放物件，得弯腰低头。母亲把所有的杂物，分门别类的码放整齐。近年母亲年事渐高，我准备接她到我家住，方便照顾。

　　临走前，母亲说看看杂物间。母亲低头走进去，我跟在后面。一个破旧的塑料袋，几片泛白的粽叶硬生生地顶破塑料袋，支棱着。母亲苍老的手抚摸着。

　　我记不得是哪年了，但我记得这粽叶是父亲最后一次在几里外的河边采摘的。那时家里穷，包粽子是很奢侈的事。买不起粽叶，父亲自己采摘。包的米也是在大米中掺些糯米，里面的枣也是最便宜的，很小。

　　好像端午节前二三天，父亲去几里外的小河边采粽叶，父亲说那里的粽叶大。快中午了，父亲喜滋滋地提着一袋子粽叶回来了。母亲接过粽叶，开始洗，母亲洗得极认真，先用小刷子刷，再用清水冲，一片片粽叶水汪汪，亮晶晶，绿得晃眼，最后母亲把粽叶放进大铁盆里。父亲已烧好一壶水。他把滚烫的水烧在粽叶上，烧得很慢。母亲挨个翻着粽叶。似有似无的雾气缭绕着。母亲的脸泛着喜气，父亲的脸泛着喜气，我们姐弟的脸也泛着喜气。粽叶在父母亲的动作中，颜色渐渐深了，清香味“哗”一下子飘满院，挤着向外跑。

　　端午节前一天，母亲洗米，泡米，掺和米。父亲准备扎粽子的绳子。父亲拆了一只线手套，剪成长短一样的线段，一把，摆在粽叶边，白配绿，煞是清爽。

　　中饭后，母亲开始包。等我们回到家，粽子放进铁锅里，一大铁锅。晚饭后，父亲开始煮粽子。那时用煤炉。父亲用碎木屑点引燃，小心翼翼地放进每一块蜂窝煤，第一块煤着二个孔，再放第二块，二分钟后放第三块。父亲把大铁锅端在炉子上，加满水，盖上盖。父亲笑眯眯地说，明早有粽子吃了。煮着煮着，香味溢满屋。父亲再把炉门关上，只剩下一条缝。母亲说，火没了，粽子就熟了。就这么，我们和着粽子的香味，进入梦香。

　　那次的粽子特香，特好吃。母亲说这次的粽叶也大，也宽，留着吧。母亲把我们剥下的粽叶收进盆里，洗好，晒干，叠起来，装进塑料袋。父亲那次采的粽叶用了好几年呢。父亲说省钱了。母亲说日子就是这么过的。

　　几年后父亲吃完粽后，砸砸嘴，父亲喜欢吃粽子，父亲说等有钱了，包次全糯米粽，专挑些大蜜枣包，父亲眼睛里充满向往。我们眼里也充满向往。母亲倒乐呵呵地说，这样的也好吃呢。

　　这年冬天，父亲走了。

　　他采的粽叶被母亲保留着，那粽叶泛白了。母亲说，多少年了，这粽叶还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