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一座城池。这里是一座油田。
从这里开始,时光在一条道路上疾驰了35年,生活在一条道路上奔行了35年。35年,对于广阔的华北平原,说不上深远,也说不上苍茫。35年前,一座油田在这里扎根,建筑,35年后,一座城池在这里闪现,灯火一片。
从一座油田到一座城池,35年的道路构成一种生活或时代的河流,那些近的或远的,小的或庞大的,杂糅的或简单的,当然也可能是美的或不太美的景象,都成为在这里生活着的人们统一的精神图谱或思想体系,即便缺少更深邃的历史感,也让他们在一座油田与一座城市之间,闪烁着,游弋着,呼吸着,张望着,仿佛一条条无家可归的流浪的鱼,终于在这里适应了种种不安、彷徨和游荡之后,安家生育,柴米油盐、糖茶酱油醋,入了俗世,入了大海。
这是一群生活着的鱼,从1976年开始,他们就在华北平原上一条石油的河道里随波逐流,他们留下了很多的痕迹,镌刻在我已经经过或将要经过的地方。那些痕迹无一例外都带着石油的气味,日积月累地加深着一座油田或一座城池的背景,仿佛一种从皮肤上发出的沉默的声音,很久以来我在内心深处已无数次地听到过这样的声音,那是我的未知的秘密,每一个未知的秘密都隐藏着一个极端个人的痕迹。在我个人的写作中,我逐渐地体验了“痕迹”散发出的迷人气息。这是一个比较漫长的过程,或许是一个阴霾的天气,某一个我意想不到的时刻,那些气息突然扑面而来,如在我的精神中敞开了一扇宽阔的窗子,推开这扇窗子可以望见平原上平静的淀波,成片的抽油机、采油树,以及延伸向远方的无数条道路、房屋、树木、奔行的声音和遗忘在路上的诗句。
在这里,生活永远随处可见的,写作,永远不可知的。
在这里,一座油田或者城市只是生活的一个符号或者写作中的一道背景。一个人在这里生活了多年,他每天都要置身于缤纷缭乱的对于事件、声音以及构成我们生存空间的危险减少至最低程度的触摸之中。这几乎是一个生命在他的每一个瞬间被记忆中断的历史。一个人的写作,其实就是对被历史尘封的记忆的触摸,这样的触摸能使写作者达到他所盼望达到的那个最遥远的角落,并最大限度地满足他的想象,使一个人的目光在时间的联系中就像一片树叶对于一棵树木那样亲密,坚定,而且柔和。
在这座布满了声音和重重影子的城池,我每天都要怀着一种陌生的心情向一条街的中心走去,许多熟悉或陌生的人也都向那里走去。到达使我们在一个固定的地点识别我们各自的存在,识别着昨天的事物和今天的偶然的一次微笑,到达让我们意识到悄然易逝的灵魂,我们向着那个诱惑着我们的地方走去,我们不由自主地到达,或者,我们将注定了永远无法到达,只能“远远地站着”,望着……像置身在一次又一次幻想出入其间的蒙蒙细雨里,无法深入到生命的历史叙述之中,我深信这样的面孔无法被神秘的星空覆盖,无法在风中建筑一座雕像,一只倾斜飘渺的风筝,这种悬置在空中的阁楼充满着无法到达的意义,它混乱着我的叙述,让我的声音变得无限暧昧。我体验过这样的到达,在我的生命中,它永远在路上,在所有次序连绵不绝的途中。
这一切让我如此迷恋。目光淡薄,平静,充满了高贵与悲悯。
这一切,促使我重新开始了另外一种新的表达或抒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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