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工人村的深情者

　　在工人村中，战伟这一人物形象很难归类。他自然是工人村的儿子，自由生活在工人村;但又是其中比较顽劣的典型，砸玻璃、堵锁眼、放气门芯儿、偷工厂塑料瓶、打架斗殴、劫道抢钱、在烧烤摊寻衅滋事被判一年多劳教。他的叙事主要发生在“地下赌场”相关空间。这似乎只能佐证战伟的顽劣不堪，但在《破五》中，由于战伟母亲如同“幽灵”一般的在场，使得战伟的人物形象更加丰满，也使得战伟与工人村之间绽放着更为深层、浓烈的情感张力。

　　年幼时，战伟无论如何淘气，战伟母亲都对战伟极为宠溺，决不让战伟吃亏;成年后，即便战伟在烧烤摊和人发生口角，动刀捅伤对方的脾，战伟母亲也不辞辛苦，磕头借钱。她的一生为战伟这个败家子操碎了心，在战伟劳教期间，战伟母亲不幸离世。这为战伟的角色成长弧线做出铺垫。“慈母”与“败儿”之间的情感并非总是单向传递，在地下赌场偶遇学霸李林，战伟产生了极强的胜负欲，战伟与李林较上劲儿，从大年初五血战到大年初六，战伟触底反弹，在赌桌上实现对李林的胜利。最终跪倒在小路中央，放声嚎哭：“妈!我没辜负你——”

　　在诸多人物中，战伟的人物角色具有特殊性，这不仅因为他的底层身份，更因他享有和支配空间的权力。战伟是在工人村无法逃离的小混混、街溜子;而他的母亲则是“工人村”的象征：无论苦难迫使其苍老、贫瘠，她都想方设法包容、接纳战伟，即便其顽劣不堪。战伟母亲与战伟之间的关系，隐喻着工人村与居民的关系。战伟也通过赌场上的胜利，为自己和母亲赢回个人尊严;为“下岗潮”中的迷茫的“失败者”赢回生存的尊严;更为在时代洪流中不断被压抑，从而变得逼仄、腐烂、破败不堪的“工人村”赢回属于历史的尊严。

　　余论

　　班宇的《工人村》叙事以空间叙事的形式，把握住计划经济时期的工人群体于时代变迁中的普遍特征，又描绘出东北工人村内部各色人物命运的不同之处，以审慎的态度关注人与工人村的互动关系，思索时代洪流中工人群体命运的迷茫与个体对命运的反抗与挣扎，创造出《工人村》独特的审美空间。班宇的《工人村》与郑执《我只在乎你》《仙症》、双雪涛的《平原上的摩西》《飞行家》等作品产生联动，“工人村”意象逐渐浮出地表。这些作品直击上世纪90年代发生在中国社会的剧烈结构转型，以“工人村”为典型空间，通过典型的人物形象塑造以点带面地讨论带有全国性的“下岗”叙事，在“工人村”物理空间基础上，关注不同人物的日常生活，深入探讨人与空间之间的权力关系，将“工人村”从宏大叙事的遮蔽中解放出来，也将个人生存境遇从“下岗光荣”“从头再来”的历史语境中拯救出来，用“子一代”的视角和笔触，触摸转型时代东北人的生存状态与精神状态，并给予“失败者”应有的尊严。

　　基金项目：2022年黑龙江省哲学社会科学一般项目“东北老工业基地的城市文学研究”(22ZWB266);2024年黑龙江省作家协会重点作品扶持项目“新时代龙江工业文学研究”(SZX2024YJ02);2025年黑龙江省社会科学院青年项目“‘新东北文学’城市书写研究”(2025-Q09)阶段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