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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墙而过的文化

时间:  2023-11-29   阅读:    作者:  魏得胜

  在古希腊,有两个性格迥异的城邦,那就是雅典和斯巴达。你一定读过《三国演义》吧?那么就一定熟悉刘备手下的两个人物,诸葛亮和张飞。诸葛亮是文武韬略、琴棋书画,张飞是目不识丁、粗鲁野蛮。拿古希腊的这两个大邦来比,雅典好比是诸葛亮,斯巴达则好比是张飞。进一步去表述,雅典好比一只漂亮的羚羊,斯巴达则是一头凶猛无比的狮子。

  两个城邦之所以形成这样大的反差,应该说地理位置起了一定的作用。雅典建在平原上,清新的海风经常从城邦上空吹过,这便造就了雅典人天真快乐的性格,使他们乐于接受一切外来思想并为己所用。尤其值得注意的是,雅典是一个繁忙的商业城市,大家每天都很忙碌,闲暇时,就吟诗作歌,或听哲学家高谈阔论,以此来调节生活。这种生活质量,堪称为高。

  再来说说斯巴达。这是建在深谷底部的一个大邦,www.xinwenju.com它的四周全是高山。斯巴达人正好与雅典人相反,他们拒绝外来思想,唯一爱好就是打仗。严格说来,斯巴达不是一个城市,而是一个典型的军营。这里的人们,生来就是为了当兵的。而且还有一种至为残忍的求全观念,即但凡发现刚出生的婴儿体质衰弱,就扔到山谷里,活活犒赏了野狼。

  斯巴达人为实现训练有素的军事理想,排斥任何带感情的东西。他们认为,一切文化艺术,都会腐蚀、麻痹、瓦解军人的意志。因此,他们不需要文化艺术,也禁绝贵金属的流通,人们只能用笨重的铁块作为货币,去进行原本就少得可怜的交易。

  人类历史上,不独斯巴达人选择这样的生活方式,这里仅举两例。俄国沙皇亚历山大一世虽然受过西方思想教育,但他却是斯巴达主义者,他在19世纪的俄罗斯所推行的血腥军垦制,就让我们看到了斯巴达的影子。军垦制在全俄农村实行军事化,把农民按军队建制编制起来,既从事农业和畜牧业生产,保障自给,又要服从严格的纪律:下地、上操、吃饭、睡觉都有统一的号令,触犯军规,轻则接受鞭刑,重则死刑。军屯区出生的孩子,8岁即被编入军籍,12岁便成为正式军人;军屯的女子,也必须嫁给军屯的士兵,个人没有挑选意中人的自由。亚历山大一世时代的军屯军人,最多的时候达到37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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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就是1970年代的红色高棉,在全国山河一片红的年代里,在波尔布特的领导下,一切亦如野蛮的斯巴达人那样,私有制、工业、商品、货币等等全都取消了,学校、书籍、印刷品、文化艺术等等,也全都被当作资本主义的尾巴给割掉了,柬埔寨一国的人民从此吃起了大锅饭。从斯巴达到柬埔寨,中间相隔两千多年,在东西方竟然有如此相似的两个制度模板,称得上是历史奇迹吧。

  斯巴达人的那种不怕个人牺牲的高度集体主义精神,它的蔑视财富、放弃艺术与文化的态度,它的平等主义的公餐制度,博得许多古希腊思想家的赞美,尤其是柏拉图,他的《理想国》所理想的政治和社会制度,就以斯巴达为原型。柏拉图的这种理想国,在西方并没有产生什么实际结果,倒是在两千多年后的东方,如雨后春笋般的冒出。虽然在20世纪下半叶又陆续蔫去,但毕竟没让柏拉图的在天之灵过于伤感和寂寞。

  斯巴达人自己排斥文化艺术,也讨厌别人在这方面的成就。恰恰雅典人在文化艺术这一块,又是发展得最好的,斯巴达人对此常常耿耿于怀。一个崇尚军事,一个崇尚文化,这种截然不同的生活方式和生活态度,直接导致了两大邦的不和,以致双方最后诉诸武力,这便有了那场著名的伯罗奔尼撒战争。

  在技术落后的古代,文明等同于战争弱势,野蛮等同于战争强势。我们说蒙古人当年征服欧亚大陆,不是靠它的文化,而是靠一股子蛮劲。有意思的是,斯巴达人有股子蛮劲儿,但对建立庞大帝国的机会却不屑一顾,他们要做的,就是扮演一只狮子,扑向希腊平原,把雅典这只漂亮的羚羊按倒在地,几口咬死,然后拆毁雅典城墙,抢走海军舰船,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真洒脱呀!因恨,因妒,一只狮子就这么随意地咬死了一只漂亮的羚羊——一个西方文明的最初标本。雅典一去,希腊文化的活标志便没有了。断鸿声里,留得几多残垣断壁,在向后世叙说着它曾经的文明;而这文明,需要若干代人的苦心经营,也才有立世的条件和传世资本。不幸的是,雅典作为一个区域性的文化标志,就这样殁了,殁于一场同室操戈。幸运的是,雅典虽然作为城邦早已不存在了,但它留下的文化(政治文明与艺术成就)却穿墙而过,惠及于世,长达两千多年,至今经久不衰。即使是今天,稍微有点文化、有点知识的人,都不会对雅典这个名字陌生,甚至会生发出一种向往。当年高奏凯歌的斯巴达却没有这样的殊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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