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手机,我把身体在被子里摆正,在柔软温暖的禁锢里寻找到一个最舒服的姿势,酝酿睡意。
今天一整天都是忙碌的,起床洗脸刷牙吃早餐赶早八课,下课排长长的队做核酸,中午在食堂拥挤的人流中探出身子和阿姨说要红烧肉,结果来的晚了已经没有红绕肉了,匆忙的午餐过后,是哪怕没有睡意也要闭上眼睛假装睡觉了的安静午后,下午两点赶在上课铃响完前最后几秒到教室,在日落天将黑的时候,走十几分钟回到离学校不远的表哥家吃饭,又在月亮高悬天色漆黑的时候回到寝室里,写作业、洗澡、上床睡觉。
这一觉睡得不太安稳,恍惚间听见了奶奶叫我起床,“快点起来!六点半啦!你又要迟到!”湖南方言里独特的拖延腔把几句话生生拖成了一个长长的无法摁灭的闹铃,催促我从床上爬起来,耷拉着头睡眼朦胧地刷牙洗脸,在意识到已经六点四十五分快要迟到的时候,我已经背上书包,被奶奶塞了一瓶牛奶,然后推到电梯里。
出了小区大门,天色已经很亮了,阳光却很清淡,依稀有了初夏的味道。我的意识开始清醒起来,世界有一瞬间安静极了,独属于清晨的车流鸟鸣像是突然被按下开关,从我的耳朵里涨潮似的漫进来。街道两边的吆喝叫卖声,摊子上包子蒸笼里似有若无的白雾,背着书包行色匆匆的同龄人,画面熟悉又陌生,像是一幅从旧时光里翻出来的落了灰的油画,被人擦干净重新挂起来,仔细看这幅画的笔触里还有灰的痕迹。
离早自习开始还有三分钟,教室里闹得像个菜市场,没有一个人老实呆在座位上,不是前后座头凑头,就是越过桌子去找更远的同学,还有的拎着卷子和早餐四处游走,争取在响铃前把昨天的作业“做完”。我的同桌是学委,往往早自习前,我们这一块最热闹,人群涨潮似的涌过来,吱哇吱哇争论片刻,或找学委求情晚点交作业,或者来和学委对答案,总能在响铃结束的最后几秒退潮似的离开。
上午四节课全是物理课,教物理的是一个高高瘦瘦的男老师,比我们大不了几岁,说话温和还总带着笑意,我总觉得他更像一个儒雅的历史老师。一节课下来,墨绿色的黑板上铺满了密密麻麻的公式和数据,白色的粉笔字乍一看互相挤得密不透风,实则排好了整齐的队等待我们检阅,等我们好不容易抄完剩下的笔记,又被急着擦黑板的高个子女生用黑板擦一把抹去身影,留下白色的粉末在空气中转着圈慢慢舞动,舍不得离开却又无法久留。
望远楼的采光很好,上午日头起来了,阳光溜进银杏树宽大的枝叶缝隙间,在书上洒下星星点点的斑驳影子,不恼人,反倒让人困意渐长、昏昏欲睡。我在睡眼昏花之际,还不忘用手肘碰碰同桌,让她提醒我上课了叫我起来,只见她也是困得不行,像小鸡啄米一样,头一点一点,撑起头,再低下来的时候,眸光都是散的,却又被灯映得极亮。
趴在桌子上,在彻底睡过去之前,窗外树荫下,远处篮球场传来的阵阵欢呼声,雀跃的起哄声,篮球砸地的声响,裁判的口哨声,在脑海里编织出一幅不太真切的模糊的图景。
“叮铃铃!叮铃铃!”短而急促的闹铃响起,我从睡梦中惊醒,下意识拿起手机看,十点多了,好在今天上午没有课。从床上下来,到阳台上拿起牙刷开始刷牙,电动牙刷嗡嗡嗡的声响把我迷糊的意识唤醒,篮球场鼎沸的人声漫入耳际,有那么一瞬间,让人几乎生出一种错觉,好像我还在一中,只是做了一场梦,阳光依然很刺眼,银杏树荫还是枝繁叶茂,只是印象中的蒙上灰的旧时光里,不再是没有尽头的夏天,满地橘黄色的落叶,有了一些秋天的味道。
阅读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