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官”论

　　数日前晚间与家乡的友人聊天。友人是某县级市的政协委员，刚刚出席了一年一度政协会议。聊天间友人告诉我，任该市一把手的市委书记参加其所在的经济工商界别组座谈讨论会。座谈会上市委书记针对当地民众就拆迁、“三合一”整治”(工厂类型，生产车间、仓库、生活合而为一，类似改革开放早期的前店后厂，存有消防隐患。属于江南某省传统经济类型——曾被经济学家认定为小狗经济，也可以称之蚂蚁经济，遍布城乡)而上访、告状，发表了一通“宏论”：我是你们市的父母官，你们的衣食父母，一天到晚辛辛苦苦在为你们市的发展忙碌着，你们市的一些市民却不停地上访、告状，在网络上骂我为老狗;我是老狗，你们是小狗。无独有偶，另一位身为县级市人大代表的友人朋友在旁插言道：市委书记参加其所在的人大代表审议讨论会时，也发表了相同言语，而且是拍着桌子说。

　　友人谈及的某县级市委书记，我尚在他处工作期间已有所耳闻，传言其工作作风非常强势、霸道，容不得反对意见，是一个刚愎自用的人。但从来没有零距离接触过，近距离观察过，姑且听之。今次听友人言他在当地人代会、政协会分组讨论会上所言的“父母官”论还是吃惊不小;岂止吃惊，简直吃惊到透顶，吃惊到不可思议，吃惊到严重怀疑。我随即奋起替该市委记辩驳，你们这是对市委书记的诬陷、诽谤。

　　一个据说毕业于大学政治学专业的市委书记，一个领导着有一百多万人口县级市现代化建设重任的市委书记，一个应该有现代政治、民主、法治意识的市委书记，一个经党培养已久的应该在政治形式要件上合格的基层市委书记，我想最起码的政治涵养不可能让他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具有严重封建皇朝官吏们皇权思维作祟的言语。但友人及其朋友信誓旦旦保证所言毫无水分，千真万确。他们二位，一位是人大代表，一位是政协委员，友人又是我多年结交，为人非常诚实，我除了吃惊和无力的辩驳，又还能说什么呢?!

　　何谓“父母官”?使我想起了曾经看过的一篇文章【(2012年第3期《经济学家茶座》俞宪忠)】，我把俞先生文章中的部分内容不厌其烦，不计字数，大段大段摘录如下：“父母官”是旧时中国百姓对州、县官的尊称。在封建社会，父母是子女的主宰，同时父母又最疼爱自己的子女，所以父母官就兼具了领导与爱护的两种特点，一个好的地方官应该像爱护子女一样爱护百姓，这就是“爱民如子”，当百姓的权利受到伤害时，官员理应加以维护，这就是“为民做主”。因此所谓的“父母官”其实是百姓的一种赞誉。同时这样的父母官通常都是一些比较基层的官员，主要是州、县等地方长官，因为他们直接与地方百姓接触，同时又拥有生杀予夺的决定权”。…………“孟子在《尽心下》中说：“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又在《梁惠王章句下》中说：“乐民之乐者，民亦乐其乐;忧民之忧者，民也忧其忧。”只要做到像孙中山说的那样：“国家之本，在于人民。”称谓也就不是个问题了。“鱼失水则死，水失鱼犹为水也。”一个国家的价值取向，归根结底，在于组成这个国家的人民的价值。说白了就是人民是不是真正当家作主人了?经常听取人民的意见，每做一件事情，一定要想到人民高兴不高兴，满意不满意?“不为不可成者，量民力也;不求不可得者，不强民以其所恶也。”对这样的领导者，或称“公仆”，或称“父母官”，大多数人是不会计较的”。…………中国具有漫长而典型的封建社会史，封建社会的典型特征是中央政府高度集权。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皇帝就是天子，国民大众不是主人，而是受皇帝指使的一群下人，皇帝治国安邦就像牧羊人驱赶着自己的羊群一样。所有官吏都像封建家长制下的父母一样，对其儿女化的百姓具有绝对的支配权，儿女必须绝对地顺从父母的意愿做事情，而绝对不能有任何的违抗或偏离。否则的话，就会受到家法或族规的某种暴力惩罚。二是在中国文化意识的历史长河中，被官方奉为意识形态的主流文化是儒家文化。儒家文化的显著特色是孝亲文化和忠顺精神，强调的是君君臣臣和父父子子，以及君为臣纲和父为子纲，君臣关系总是与父子关系相联系。其核心价值理念是忠诚与服从，百姓对其辖区的政府官员要像对待其父母一样，必须顺从政府官员的任何调遣和安排，否则的话，就会被认为是不忠不孝。三是中国没有市场经济的历史，并实行了长期的计划经济。计划经济的典型特点是国有化(包括劳动力和思想言论)，一切权力和权利都收归国有，实行中央集权下的不服从者不得食，不听话的孩子没奶吃，政府官员对待国民大众，就像管教其子女一样。既然官民关系如同父子关系，那么，大众对其政府官员就只有忠诚和服从，而绝不能对其命令和指示存有异议或否定。

　　俞先生文章将“父母官”和当代公仆关系从政治学、社会学层面、历史学层面论述清清楚楚，非常科学。我在想另一个问题，实施改革开放已三十多年，世界经济也基本一体化，互联网的兴起，资讯交往更便捷、基本畅通，现代化和现代意识是滚滚历史洪流。中国共产党是最彻底的反封建主力军和领导者。伟大的“反帝、反封建”“五四”运动暴发，为中国共产党的诞生奠定了社会基础、思想基础和干部准备，所以说中国共产党自诞生之日起，反封建就是自己的历史使命之一。

　　我国经历了二千多年漫长的封建社会，其封建意识积淀十分深厚，十分广大，通过一代又一代人口口相语言传、身教，举手投足繁衍、承续，没有一个国人能游离于二千多年积淀的封建土壤。在这样一个土壤环境下成长起来的国人，封建思想仍然十分顽固，根深蒂固，浸入在人们的骨子里。要彻底清除封建思想非一朝一夕能够解决，非一代二代人所能完成，需要通过长期艰苦卓绝的斗争。

　　多年来腐败行为的大量产生，制度建设不到位，世界观改造不够，共产主义信仰不牢固是重要原因。但从文化层面看，反封建不彻底、不持续、不深化也是不可忽视的重要因素。某县级市委书记的“父母官”论，是最为典型的封建思想。我相信这个市委书记并不是想宣传封建思想，他的“父母官”宏论应该是在封建意识作祟下，下意识中身体力行表达出来，这种封建意识具有一定的普遍性、代表性，也具有现实危害性、破坏性。当今县、市级党政领导年龄大多在四十五岁上下，没有经历过“文革”和之前的政治运动，没有切身体验，是改革开放后成长起来的干部，按常理封建意识及烙印淡薄，现代民主、法治意识更浓;但现实恰恰相反，从已揭露出来的大量腐败案例看，这批大、小老虎普遍崇尚特权，唯我独尊，一言堂，只唯上不唯实，金钱加美女。而这一切背后的文化意识就是封建意识。

　　打“老虎”是反腐败治表，是政治层面，是制度建设层面，同时还需从文化层面入手，大张旗鼓开展反封建思想，高举反腐败和反封建两面大旗，再让“五四”反封建大旗高高飘扬，从而保障和巩固反腐败取得的成果，保障和巩固反腐败建立起来的制度、机制，从而让“父母官”之类宏论的封建思想失去存在土壤。

　　二0一五年元月九日

　　绿城玉兰公寓寓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