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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孤绝

时间:  2024-09-01   阅读:    作者:  禾岫

  少年时,最难以忍受的,莫过于黑夜降临后,整个院落一言不发的岑寂。期待了一整个白日的推门声,迟迟不见。高墙外偶有熟悉的干咳和布鞋的窸窣,然而终究止于门庭,转而投了他处。彼时家里多有储杂的破屋几间,终年半掩。到了夜里,门缝里便溢出瘆人的光来,那光是极纯粹的黑,是极穷困的光,我从不敢走近,也就自然不敢直视,唯恐看见里头泛着青光的可怕的眼睛,并与其对视。于是,我和哥哥笃定地认为,但凡有门的漆黑里,必定会有可怕的鬼怪,他们从不以真面目示人,其真面目,定然满足全部恐怖的想象。世界上,这样的有门的极纯粹的黑数之不尽,他们无一例外地成为了我少年记忆中同样极纯粹的黑,像一种天生的病症,注定随我走完这才刚刚开始又似乎很快就要消尽的日子。

  少时记忆里,印象最深的,不是牛谷河岸齐膝的水草里聒噪的蛙声,不是摇摇欲坠的麦垛里嘐嘐聱聱的小家鼠,不是岁末年关屋顶喧嚣的鼓声,也不是檐下嗷嗷待哺的雏燕……而是黑夜降临后的饥饿与恐惧。

  家中土地,多在离家数里的山上。从耕地到播种,再到除草施肥,收割入仓,整个环节下来,人往往要奔波数百回。然而,这些奔波似乎天生就只属于父母和哥哥,我更像是个被包裹在襁褓中的婴儿,被动地享受着来自传统亲情赐予的孤独和饥饿。父母每次下地,多是在我的睡梦中开始的,朦朦胧胧中听到类似门扇闭合时发出的轻微的声响,心里很害怕,却又不愿醒来。然而心中明白,就剩下自己一人了。于是,便闻得紧锁大门前的椿树上,几只颓唐的老鸦不歇地哀叫着,硬生生将高墙内的孤独逼迫得更加紧俏、要紧起来。到了傍晚,就连鸦声也变得嘶哑,也许是腹空难忍,到最后几乎成了乞求。让本就凄凉的遭遇,生生多了几分悲戚。而高墙外,依然是无边无际的寂静。

  我有一发小,是个老生胎。据说是在其父五十岁时才生的他,上边连着四个都是姐姐。其父老来得子,后继有人,皆大欢喜,将他视为掌上明珠。无奈家中儿女太多,吃饭也成了问题。其父年轻时教过私塾,除了喜欢嚼几句“之乎者也”之类的古文旧话外,还写得一手好看的毛笔字。平日里,到其府上求字者大有人在,也能换得一些碎银粮肉之类,勉强贴补家用。但在一家七张等着吃饭的嘴面前,即便润笔再翻上三番,也依然是杯水车薪。好在其父颇有打算,一番合计后,决定将烙好的“黄团长”切成巴掌大小的三角(困难时期,陇中一带人将苞谷面烙的饼子称作“黄团长”,将荞面和黑面烙成的馍馍叫做“黑司令”,用以自嘲),然后盛于蒲篮,最后用胡麻毛绳悬于房梁。规定一日只能吃两顿,一次一人得一块,早晚各一次。就这样,硬生生将五个孩子全部拉扯成人。这是父辈对抗贫穷的无奈之举,但在天灾人祸的年代里,这样的做法无疑是一种极其奏效的经验之举,多少有些智慧的。小时候,每次去他家玩,总要立于檐下,好奇地盯着悬在头顶的蒲篮看上好长时间。有时看久了,眼前便会惊现一阵极纯粹的饥饿的黑来,常常要等很久才勉强恢复过来。现在想来,当时要是恢复不过来,是不是就不关现在什么事了。

  离开老家已有近十年了,尽管逢年过节都会回去,但已明显有些生分,竟如同旅游了。起初,我竟以为能逃离一日三餐啃食土豆的命运而窃喜不已。那既不像米面,也不像大肉,且口感极度粗糙的臃肿的家伙,在很长一段岁月中,使得我年少的自尊黯淡无光。殊不知,在多年前,我对父亲也曾有过如此这般极其荒诞的情绪,这让成年后的我懊悔不已。他似乎一直都以“懦弱无能”的印象出现在我的童年记忆中,当时的我并不像现在这样勉强理解他的忍辱负重和用心良苦,只是看到父亲在村人咄咄逼人的唾骂和欺辱中像个失去知觉的傻子一样,默不作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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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农村老家,人的命运注定要和土地纠缠不清,就连死后,也要长眠于那荒僻的阴屲坡头,一边遭受风雨的侵蚀,一边忍受来自地狱的低隰之气的侵扰。据说,在地狱,依然有贫富之分,穷人有穷人的地狱,富人有富人的地狱,这大约就是现世里人们想方设法都要摆脱贫穷的原因之一罢。这样想来,脱贫致富,不光是为现世谋福,更是为后世谋福,是件极富意义的事情了。

  中国农村的故事也大都与土地有关,悲的,喜的;红的,白的;绿的,黄的,仿佛都是藏在土地里的种子,一旦土壤、温度、水分、气候等条件满足,它们便会迫不及待地破土而出,成为风景,亦或伤害,如此往复,蒂固根深。

  大约是二十多年前的一个深秋的黄昏,父亲像往常一样,腿上盖了破棉袄,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用祖传的老套的手艺,剥着新近从地里拉来的玉米。剥到一定数量时,便将其一个个姊妹般辫在一起,接着,将辫好的玉米辫小心翼翼地缠绕于檐下孤立的椽上。大约三四个时辰,原本只有腕臂粗细且极端丑陋又饱受虫噬的榆木,竟如同着了华装,成了金光灿灿的如盘巨椽。

  彼时,我与哥哥正趴在用驴粪烧得热烘烘的土炕上,细声朗诵着蹩脚的英语课文,母亲则在厨房里准备着晚饭。就在母亲宣布晚饭已经做熟的间隙,一阵刺耳的踏门声瞬间让一家人饿意全无。父亲连忙起身向门口走去,母亲一边用围裙擦去手上的水渍,一边奔向门口,我和哥哥趴在窗户上,紧张地说不出话来。

  父亲离开后,很快便听到墙外争吵的声音,但无论我如何仔细倾听,也丝毫听不见父亲的声音,于是,在哥哥的提议下,我们决定出去看个究竟。走近时才发现,原本陈旧的大门已框扇分离,透过门扇巨大的“伤口”,清晰地看到,我最敬重的父亲像个犯了错的孩子,无辜地站在门口。一个手提铁锹的村人正恶气狠狠地用手指着他大声呵斥(大意是骂父亲耕地时将土弄到了地界上。事实上,是对方偷偷移了地界石,这才造成了父亲“越界”的假象。几年前,对方在外打工被人打伤眼睛,回到村里后,没有地,没有种子,没有牲畜,父亲见状,便将家里所剩不多的口粮送给了对方,随后又将家里的毛驴借与对方去耕种),不时还挥起手中的铁锹,做出欲砸状,而父亲却一声不吭地长久地伫立在那里。我多么希望他能将拳头用力地挥向面前的恶人,直到打得对方满地找牙。然而,他没有,他依然沉默着,沉默着。我怎么也不愿相信这就是我的父亲该有的形象,他本可以将对方打到跪地求饶的。我无数次看到父亲曾用自己沙包大的拳头,将拴在木桩上的用玉米填充的粗麻口袋击打得砰砰作响。后来,当母亲卸下口袋后发现,其中的玉米早已变成了粉末。这样的粉末成为我早年不尽如意的学生记忆中,一层拭之不去的颓痕。

  长大后才慢慢明白,父亲多年的隐忍是如何不易——武力也并不能解决问题。

  父亲那一代人,多患有风湿,时令一过秋分,天气渐寒,病处便如毒虫噬骨,痛痒难忍。老人们害怕了,即便围坐于炉火旁,也不忘在腿上盖上一层厚厚的棉被。好在老人们活得也还通透,常常将其自嘲为“穷疾”。想来,竟连疾病之类也有了阶级之分,谁曾想到,痛风、糖尿病等“富疾”亦成了很大一批人一生都不可照见的奢侈了,这又何尝不是一种遗憾?好在这几年国家在农村开展扶贫,摇摇欲坠的土坯换成了水泥红砖,不用出屋也能接到清澈可口的自来水。日子好了,连炕都变成了“电炕”。即便是三九寒天,朔风也很少进到屋里,老人们自然免受了更多磨难。

  千禧年来临时,我刚满八岁,还在离家三公里的镇上读小学,负责给我们教语文和数学的老师,正是父亲当年的老师。因此,当年听到最多的一句话便是:我连老子都教的了,何况是老子的儿子?老先生们一生弊衣箪食,熬姜呷醋,虽饱读诗书、严谨治学、诲人不倦,却拘泥陈法,不通世故,是名副其实的“旧社会”生成的老学究。倘若较起真来,颇有些孩子似的憨厚稚气,无端一个“老小孩”了。这么多年过去了,再回想起当年的情景,不禁恍惚,仿佛很久很久以前的记忆。从前历历在目的记忆随着胡子的疯长,也都似稚气渐渐褪去,而后只剩下无声的欷吁,长久徘徊在无地可依的孤灯长夜。那些将一生都奉献给农村教育的“老学究”们,终究老去了,而我,竟连他们的名字和面孔都已经记不起来。前两年,回老家时,偶然闻得他们接连离开的噩耗,心中便惊起一道轻微却极哀伤的痛楚来。我跟父亲说,他也依然只是沉默——就像从前面对村人咄咄逼人的唾骂和欺辱时的沉默那样,极隐忍。

  父亲是个匠人,因为名声在野,我跟哥哥都称他为“民间艺术家”。他有时是木匠,有时是瓦匠,有时又是石匠……在乡下,匠人是大多数美好的创造者,是隐藏于民间的艺术家,村里近乎一半以上的人家的桌椅板凳、门窗锅灶、犁铧笼头等都出自父亲之手。在老家,为庄人做事是不求回报的,常常是一杯茶、一碗饭、一个被面也叫人满心欢喜,然而,村人多不念好。现在看来,当时的父亲也多有些吃力不讨好的义务劳动了。我向来反对不求回报的付出,换作现在,我断然是不允许父亲去做的。然而,父亲却总觉得是我太过较真,不是促进邻里和睦的态度。父亲这样的古旧,反倒显出我这做儿子的执拗,转而让我羞愧难当起来。

  有一年,老家下了很大的雪,且恰巧逢着回家的日子。兰州距离通渭约两百公里,没有直达的高速,因此必须要走很长一段时间的乡道。大雪过后的陇中四野苍茫,隐隐可以闻见道路两旁傍山的村落里鸡犬鸣吠。寂寞袅娜的烟火,不经意在归人寒怆的心头生出一丝暖意,却终究遥远无力,过后,更生惊悸!大约就在这个时候,远在通渭的父亲,早已提着扫帚,将整条进村的路,清扫了一遍又一遍……

  如今国家搞乡村振兴,就应该把这些人重视起来,让他们成为乡村振兴的领头人。

  很多关于苦难与饥饿的事,经常不会记得太久。心无念想,便无回响,人也能更好地望向远处。那是在刚刚才具备记忆的年岁,尚听不懂世间的语言,亦不能辨析人类表情所透露的哀乐,好像常常饿着。天空的灰,像一只翼大如擎的乌鸦,一动不动地悬在头顶。有时候仰望一只飞鸟,都要伸长脖子,踮起脚尖,学习它们飞行的姿势,以为轻盈。不常穿鞋,也无衣裤,只是遭遇雨雪的年月,脚趾又总能感觉入骨的冰凉。好在那时年少,不知悲伤。

  村北的闲田,紧挨着河流,河岸水草青翠,河上绿波盈盈。艳阳灼肤的季节里,我们吆了牲畜,看它们笨拙地把头埋进青草里一整天,我们则从早到晚都在河里泡着,用以躲避太阳和蚊虫。有时候会突然感到饥饿,抬头时两眼发黑,世界一片昏黄。我们努力咽着唾沫,侥幸将其逼退。这样的手段年少时曾屡试不爽。过了黄昏,饥饿就变得呆弱,再久就无关紧要了。我们等着傍晚,父母挑了水担,把我们连同月亮一起挑回家去,牲畜们沉默着跟在身后,臃肿的姿势和夜晚一样使人着迷。

  到了家中,母亲收拾好饭食,一家人挤在院子中央的石桌旁,说说笑笑,开心得如同盛夏的每一次丰收。每到这时,父亲便会放下碗筷,转身抓过我的胳膊,用指甲在我的手臂上轻轻划动,结果又总会如他所料,清晰浮起的白痕暴露着我的慌张。父亲知道我的水性好,却又极力反对我去凫水。年少时不理解,反生怨恨。如今想来,满心愧疚,亦有诸多趣味,会心一笑矣。

  我总是想方设法地避开父母,去到河里凫水。印象中,北方农村的夏天炎热焦躁,麦穗和太阳的颜色一样,像火焰中开出的花,任何一个都能使人联想到伤害。太阳伤庄稼,萎靡不振的庄稼凉人心。大人们身心疲乏,午饭后便匆匆赶往地里,而我总会在他们离开之前假借上厕所提前离开,出门时怕父母亲听到,便小心翼翼地取下门闩,从门缝中挤出去。然后一路飞奔,直抵河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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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乡下,一到夏天,蚊虫就好像是突然从地里爬出来,一只只,一片片,瘟疫般紧随着人畜。

  六月,麦子成熟时,父母亲每天忙着收割,无暇顾及我,但我也不能整日在家里闲待,于是我主动请缨,包揽了家中牲畜的一日三餐,放驴就成了我童年时代最为快乐的事了。有时候玩得累了,就将驴子赶进三面环山的沟谷里,折一些树枝将出口拦截,然后寻一块青草茂盛的空地躺下,学大人模样翘起二郎腿,嘴里再嚼一根冰草茎,瞅着天空独自发呆。有时候瞅着瞅着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醒来时四野漆黑,驴子也不知去向。于是提了树枝满山奔走找寻,无望后垂头丧气地回了家。一路上怕父母责怪,忐忑不安,想过很多应对的办法,但最后还是觉得理由牵强,不攻自破。到家后才发现,驴子已经饮了水,入了圈。后来再次遭遇,就踏实了许多。想来那时候家里穷,人很多时候都饿着肚子,但庄稼人对于牲畜却从来不会怠慢,对待它们就像对待自己的骨肉一样,掏肝挖肺。于是牲畜们感念主人的恩情,不论何时,何地,都记得回家。后来有一次我终于忍不住问父亲,家里的驴子为什么一到晚上就自己跑回家了呢?而且每一次不论多远都不会走丢?父亲说,不管是人还是畜生,都是有情感的。你对它好,它就能感觉到。庄稼人对驴子心疼,驴子就会感恩。它们最清楚哪里才是自己的家。

  十几年前,我到了县城读高中,哥哥也去了外地读大学。母亲则为了给我们弟兄俩赚取学费,独自去了北疆摘棉花,家中只留下父亲一个人。母亲一走,父亲则成了“家庭主妇”,负责料理我们兄弟二人的衣食起居及其他一切农务,包括牲畜们的吃喝,从早到晚忙忙碌碌。

  有一年,母亲刚走,牛谷河就发了大水,家中唯一的菜地被毁,整整一年,土豆就成了全家人碗中唯一的蔬菜。有好多次,我都想扔下碗筷,以愤然离席来抗议内心对于此种现状的不满,好让父亲为眼前的这一切多少有些自责。但天生的卑怯让我很快就打消了这样的滑稽想法。

  现在想想,幸亏当时我没有那样做,否则这一生,我都将为自己的无知和残忍而愧疚自责。

  入冬时,人们就开始往地里储备粪肥,家中劳力充足的,多用架子车拉,没几日便完工。劳力不足的,便只好吆了牲畜,一趟一趟地往地里驮。老家的地大都是偏远险恶的山地,很多田地只有一条通往其中的羊肠小道,人和牲畜走在上边,战战兢兢,如临深渊。

  有一年,家中的驴子生了小驹。几个月后,小驹在父亲的精心照料下迅速长大,开始跟随它的母亲一起投身农事。有一天,父亲一大早便吆了驴子往地里驮粪,当时小驴驹就紧跟在它母亲的身后。后来父亲说,小驴驹跟着母亲寸步不离的样子,像极了小时候的我,出门总是要拽着父母的衣角,既怯弱,又无比坚定。在快要进到地里时,小驴驹后蹄突然踏空,一个跟头栽到了地埂下的窟洞里,四肢被牢牢卡住。父亲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得不知所措,他随即扔下背上的铁锨,跳进窟洞,试图将小驴驹身体撑起来,可是哪里能撑得起来啊?小驴驹的腰早已在眼下窄小的空间中生生折断,动弹不得。父亲只好爬上来,一路飞奔跑回村里喊人帮忙。费了千辛万苦才将小驴驹弄回家里。然而村里的兽医却告诉父亲,已经无力回天了,等着吃肉或者卖给驴肉贩子吧!

  后来的几天父亲哪都没有去,就寸步不离地蹲在驴圈里,晚上就躺在毡子上搂着小驴驹一起睡,直到一周后小驴驹死去。父亲并没有像兽医说的那样把它吃掉,或是卖给驴肉贩子,而是找了块僻静的土地,将其埋了。

  有一年,我问他,为啥不把驴子吃了或者卖了。父亲告诉我,庄稼人世世代代就靠着这些可怜的牲畜吃饭,它们就如同庄稼人的衣食父母,衣食父母吃得吃不得?听到这,我顿时哑口无言,竟为自己的残忍和无知自责起来。

  这么多年,我一直牢牢记着父亲的那番话:庄稼人世世代代就靠着这些可怜的牲畜吃饭,它们就如同庄稼人的衣食父母,衣食父母吃得吃不得?

  这几年,常常听到父母亲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家常小事而争吵。初闻时,不能理解,常以“从前穷苦,不见半点争吵;如今衣食不愁,反生些埋怨,实为不该”之理,加以批评。后来母亲一语让我恍然大悟。她说:“从前穷的时候,两个人一天到晚只顾着跑光阴,哪有时间顾得上吵架,彼此自然少了关怀,更无生活可言;现在虽然偶尔也会争吵,却再也不为衣食忧愁,人可以静下来去认真审视和关怀周围的人和物,希望他们过得更好。”谁会想到,从穷苦日子走来的人,能够任性地跟自己爱的人痛痛快快地吵上一架,是怎样的一种难得的奢侈?然而,这样的体验,与少年记忆中极纯粹的黑的孤绝一样,于我竟成了永恒的水中之月了。现在,我只愿他们能平安健康,顺心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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