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通过微信转给我100元,说是父亲留下的遗产。
父亲有九个儿女,每人都有一份。无论生前儿女的孝心大小,大家都同等地分得一份。因为每一个儿女都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尽了孝的。最根本的是,钱不多,但这是一份念想。
遗产是妹妹组织分的,因为公平公正,合情合理,大家都非常愉快。父亲去世前一年多无法清晰地表达,所以身前对儿女们没有任何的嘱托及对他后事的安排。父亲对儿女们完全信任。我们儿女九个,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前母生有三个姐一个哥后,于50年代末就去逝了。我的母亲又生有四男一女,不幸于98年去逝。在别人看来,我们会为父亲的遗产面红耳赤,然而,大家都以谦让的态度来对待此事,所以处理起来非常愉快。
父亲是50年参加工作,52年入党的老同志,62年被无缘无故地放回家,后来在国家纠正冤假错案中恢复了职级,有了自己的退休金。
六七十年代,家里人多,上有老,下有小,十几号人在一口锅吃饭,没有饿死人,就是个奇迹了。但父母还总在思考为儿女们创造点什么。对儿子而言,就是找地方建房屋,对女儿而言,就是办好陪嫁。三个姐姐的陪嫁,除了房子和当时无法买到的电器外,居家生活所必需的大小物件都置办尽了。床、柜、箱,锅、碗、勺,衣、帽、袜,一应俱全。在我的记忆里,姐姐们出嫁时的嫁妆堆满了整个院坝,送亲和接亲的队伍依次相连有几里路。对于五个儿子,父亲在老屋的周围不断地拓宽住宅地,够了面积就去乡里批手续,然后请人抬来方正的石头,按好地基。他说,谁成家了,就把房子盖起来分给谁自己过日子。现在回到老家,在老屋的前后还能依稀见到当年的地基石,有的埋在土里,有的已经风化,但屋基的格局还清晰可见。老屋前东北脚的那块屋基地,如今是哥哥家的养蜂场和养猪场。
七七年国家恢复了高考制度,七八年施行包产到户;我们当时正处于读书的年龄,父母把希望寄托在子女读书上。父亲读过四书五经,母亲做过老师,所以,在支持孩子读书问题上没有半点迟疑。他们知道,送孩子读书的费用并不比建几幢房子的费用少。父亲曾语重心长地对我说:不打算建房了,拿钱送你们读书,你们自己要努力学习,要为自己争气。
父母为我们几个孩子读书付出了许多艰辛的劳动。好在包产到户,家里有了自己的土地使用权,父母在土地上大量种植黄豆、绿豆等经济作物及稻谷,养家禽家畜来满足我们读书的费用。读书的费用随时都需要,特别是每当开学的时候,几个孩子的费用加起来是一个不小的数字,父亲这时就东挪西借来给我们去上学,承诺等家里粮食出来了换成钱还人家。由于父亲很讲信用,大家都愿借钱给他。那时,父亲亲口给我讲过,村里某某等几个人,其他的人都无法从他那儿借出钱来,只有父亲才借得出来的。父亲的诚信,是用他的艰苦劳动做保障的。他必须用劳动所得换取钱,按时还给人家。
这种艰辛劳动是常人难以承受的。麦收时节,白天从地理把麦穗收回来,晚上在院子里一束一束地磕下来,常常通宵达旦;每天只睡两三个小时。秋收时节, 更是早出晚归,月亮高挂下田,星星满天回家,让稻谷颗粒归仓。那时家里要收上万斤的粮食,几个高过人头的粮囤立在堂屋里,几乎不能容膝。这么多的粮食大部分都会卖掉,变成钱作为我们学习的费用,或者还债。父母这种劳作的情形一直坚持到我们都考上了自己选择的学校。我曾经有过厌学的念头,父亲告诉我:我与你妈这么辛苦就没有放弃,难道你要回家来过我们这种不分白天夜的日子。你要放弃就是放弃自己一辈子哟!学习如种地,肯定辛苦,就看你能不能坚持。面对困难一定要勇敢面对,切记不要退缩。
父亲就是凭诚信、勇敢、坚持度过了人生中最困难的时段,不但养大和培育了九个孩子,还迎来了自己人生的转折,恢复了自己的工作职级,有了自己的退休金。
爸爸有了退休金后,家里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了。大家相继参加工作后,爸爸又把自己的退休金用于鼓励孙子辈的学习上,家里的孙子辈考上学校都会得到老人家不菲的奖励。父亲没为防老留一分钱,也从没认为自己养育孩子辛苦而晚年时该挥霍自己的退休金。按理他是有这个资格和条件的。就是后来病了,也没给儿女更多的负担。
父亲离开我们已过百天,我一直有几个疑问。父亲身前为什么对儿女们没啥叮嘱?病后不能表达是原因,但回忆与父亲的交流,能表达时也没什么零星的交代啊?他就那么信任儿女们不会为一星半点微利起分争?其次,他为何不给自己的晚年留点什么,不怕儿女因孝推诿?
事实证明,我的疑问是多余的而父亲的自信是正确的。 父亲的晚年比很多手握巨额财富的老人要幸福得多,大家都以推让的态度对待父亲的遗产;病塔前,大家争相服侍,唯恐怠慢。父亲用自己无私的爱和坦荡的胸怀影响了他的儿女们。
这才是父亲留给儿女们用之不竭的财富,连同他身上的诚信、坚持、勇敢够儿女们受用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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