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翁:好什么?你伯母聋了,说什么都听不见。
潘局长:怎么回事?
渔翁:还不是为了我儿子的工作,一股火上来,人就聋了。
这样说着,我被放在一个很硬的东西上面,我猜一定是桌面。他怎么知道我睡觉都要硬板床呢?再看,我才发现我被捆着,所以睡得踏实,这让我想起襁褓时的样子。我当然不记得襁褓时的样子,但我是通过看别的小孩在襁褓中,想象着自己躺在里面的样子。人总是要有些未知事,然后从零开始,一点点增长愁事,从出生开始,到生命终结,没完没了。如果什么愁事都没有,就不正常了。
渔翁提到了他的儿子,我从未见过,或许在市里的什么地方工作。从他的口吻就可以做出这样的判断,渔翁哭得并非无缘无故。事实上,他们接下来聊的话题,围绕着他的儿子展开了。为了不听他们啰唆,我简单说吧。看上去和蔼可亲的潘局长,夸奖着渔翁的儿子很帅,又说只是有点书呆子。也不是书呆子,如果全呆也行,思想还算活跃。活跃也没关系,谁还没个三两个朋友?但是挑逗女清扫工就有问题了。如果真跟清扫工有爱情也行,他只是在逗人家玩,把人家的男友搅黄之后,他又不跟人家清扫工处了。但是——潘局长口气十分重——把人家睡了,是不是借恋爱玩弄女性?
这个疑问,仿佛是一声霹雷,咔嚓一声。
渔翁一声不吭。
渔翁的老太婆在啜泣,像半开不开的水,在文火上烧着。
我想老太婆应该第一个否认他们的儿子的变态行为,但是他俩谁也没反驳,就像是一次宣判,不上诉。宣判的行为,是铡刀落下脖颈。
8
一线光让我看到黑暗中一个人的面孔一闪。
渔翁的白发好像更白了,闪了又闪。
然后一只眼睛凑近,向口袋里张望,一定什么也看不见。眼睛前是玻璃镜片,也可能是树脂镜片,还透出淡蓝色,防辐射防紫外线,我有过同样一款。什么都没用,啥也看不见。放在我的抽屉里,估计早让人分啦,因为我死了,会让他们很快乐。
潘局长:什么?
渔翁:蛇的毒腺。
潘局长:毒腺?
渔翁:毒,新鲜。你想保存多久就保存多久。
潘局长:有什么用?
渔翁:治你身上的毒素,喝一点儿,你全身的毒就会被清除干净。
潘局长:这么有效?
渔翁:如果是你的对手、政敌,或者潜在的对手,你只需要跟他握手、拥抱,或者亲吻、上床……就会置他于死地。
死寂,过了片刻。走动的脚步声。打开的一方天窗,可以看到棚顶,很考究。这一定是潘局长家了。好像他们知道我的好奇心,给我看个够,瞬间打开,就让我全裸在他们的视线里。渔翁老两口我熟悉了,而潘局长的帅却让我大吃一惊。的确,他非但帅,还年轻。
潘局长用手碰碰我屁股,饶有兴趣。估计他不敢碰我的毒舌。
潘局长:好东西。
渔翁:一般奇巧的,都是好东西。
潘局长皱起眉头,问:我杀谁?没谁是我的敌人。你不要在这里跟我绕圈子,我们开除的决定是不会变的了。
潘局长的话虽这样说,对我却爱不释手。
潘局长:不过,我会考虑。考虑考虑。
第八章
1
我被挂在窗口,太阳光晒不到的地方。
我的蛇腺很饱满,里面保存着新鲜的毒液。这真是奇怪,一般毒液不会保存这么长时间的,可是我能。我知道这不是我的能力,一定是渔翁的能力,他在操纵我。
而且,我的身体呢?我的彩色的皮呢?我和黑蛇云雨所用的武器呢?
2
终于找到了,我的身体在腰上。
当我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我都觉得自己神了。因为我已经离开吊袋——那是渔翁专门给潘局长做的,就挂在潘局长家的阳台上,不用再说了。我是说,我离开了吊袋,出现在渔翁的腰上。
这,就是我的身体。
如何描绘我的身体呢?像一条皮带——事实上,我还不是皮带,只能算是一段要送进火锅里的食物。但是,我并不惧怕被吃掉。我倒渴望着有那么一次机会,进入一个圈子里,热气腾腾,听大家侃大山。我经历无数次这样的聚会,为此付出过许多的努力,但最后只记得那段时光消失了,没有一丝痕迹。这时候,我才发现,我其实是在渔翁的肚皮里,在他的身体中,我是怎么进来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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