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爷来的时候一般都在冬天，大雪封山也没啥活儿，可他又闲不住便想着到闺女家走走。母亲是老大，一直在社办工厂，二十五岁才结婚，对家可以说贡献最大。姥爷特别惦记母亲，到我家来待的时间也最长。

　　一到冬天村里小学还没放寒假，我就想着姥爷也该来了。因为姥爷来了，母亲该做好吃的了。姥爷住在南荒的一个村子里，他们那里两面环山鸟儿多，就连晚上也能听见鸟儿叫，不像我们这里要山没山要水没水的。我曾暗地里抱怨我妈不该嫁到这里来。

　　百十里路得换两次车，或扛一袋面或拎一桶油，姥爷从不空手。为此母亲曾严厉地告诫他不要拿东西。可姥爷不听，该拿啥拿啥，他说你以为我这是给你拿的?说着话他眼睛却看向我，母亲也只有苦笑。

　　那年冬天姥爷来得有些晚，眼看母亲喂的鸡欢蹦乱跳的馋得我直流口水，心说姥爷你怎么还不来啊?

　　学校已经放假，我天天到村口，终于把姥爷等来了。母亲又是杀鸡又是烙饼的，我看着姥爷光顾笑，竟然把父亲布置的毛笔作业忘了。结果是我挨了父亲一巴掌，姥爷不干了把父亲好顿训。他说，你这明显是冲我来的，怎么你早不管孩子晚不管孩子，偏偏我来你管上了?尽管父亲一个劲儿解释道歉，姥爷依然不依不饶的。母亲看姥爷没完了只好说，打他也应该，谁让他不写作业了?姥爷一看母亲居然也站在父亲一边，气得拉着我的手向外边走去，回头对我母亲说，不用找我们，我带外孙去他舅妈的娘家喝酒去。

　　母亲过来想撞住，被姥爷挥手挡住了。

　　我和姥爷一气儿走到草甸子。姥爷说，走，咱们去小城子串门!

　　我舅妈的娘家在小城子我是知道的，姥爷也曾念叨过要到那里走走，照他的意思亲戚得常走动，要不该生疏了。天空懒洋洋地飘着清雪，天气格外冷，我跟在姥爷的后边不断问还有多远，姥爷说快了。走了一会儿再问还是快了。我真有些后悔跟他出来，可不跟他出来又怕父亲收拾我。

　　舅妈的娘家生活并不好，三间土坯房东西屋，中间是灶房，靠北墙摞着几捆苞米秸柴火。我舅妈的父母见我姥爷来了都很高兴，赶紧把我姥爷让到炕头。眼见舅妈的弟弟端着一个白瓷盆子出屋，我也跟了出去。后来做饭的时候我才知道他这是去借面，只听他跟母亲说借了半条街才借三斤面。

　　此时我姥爷正在和他的亲家聊天，两个老农民种了一辈子地，聊的自然是农事。看得出他们都很高兴。只听舅妈的父亲说，亲家你这初次到家可得多待两天。姥爷说那是，我早就寻思到你这走走，也没腾出时间。

　　要吃晚饭了，我赶紧趁姥爷出来上厕所，把他们家的情况告诉姥爷。姥爷叹息一声说，看来我们不该来啊!

　　只有舅妈的父亲陪着我和姥爷吃。姥爷吃得很慢，吃了一碗就撂下了，我看了一眼盛面片的盆子也只好撂下。舅妈的父亲说，亲家你初次来可别装假!

　　姥爷说，不会不会，我饭量轻。

　　吃完饭两个老人继续闲聊。舅妈的父亲说，你来得匆忙今晚我也没预备酒，等明儿个早上咱俩得好好喝喝。姥爷说，我不喝酒。舅妈的父亲说，听我闺女说你不是能喝两口吗?姥爷说，那是前几年，现在不行了。我坐在姥爷身后，看着他在火盆里拿烙铁把烟袋点着了，然后轻轻地咳嗽一声，说，亲家我是想……舅妈的父亲说，亲家你到这儿啥也别想，我家条件不如你家，可粗茶淡饭还是有的。其实姥爷要表达的意思我懂，他要走，可他刚答应人家要搁这儿待两天，怎么能吃完一顿饭就反悔，这不明显不满意人家的招待吗?

　　转天早上饭也吃完了，姥爷装了一袋烟吸了起来。舅妈的父亲看着姥爷说，你这也不喝酒我心里怎么不踏实呢?姥爷说，咱是亲戚只要心到了喝不喝都一祥。你要是觉得过意不去，等转天你到我那里，我也不给你装酒。舅妈的父亲说，那可不行，我不喝酒去你那儿干啥?

　　姥爷聊着，拿眼睛不断地向我示意，按照我们俩的约定，我知道该到我说话的时候了。我说，姥爷我脑袋疼。我姥爷赶紧假装着急地看着我，然后用手摸着我的脑袋说，这可怎么办?我说，姥爷咱回家吧!舅妈的父亲说，肯定是屋子凉昨晚冻着了，赶紧让他舅去卫生所买去痛片。姥爷说，这孩子有头疼怎么能说走就走呢?姥爷说，亲家，这隔着又不远，等下次我看姑娘顺便来看你。病，去痛片不管用，我们得赶紧回去。舅妈的父亲说，你看这好不容易来的炕还没坐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