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他的感情,好比一个喜欢上海市蜃楼的旅人,永远得不到回报,因为一切都是假的。
01.言晓行轻易原谅了我,怎么看都有些不合理
穗森高中每个月的第二个礼拜叫作“好事周”,顾名思义,就是鼓励学生学雷锋做好事。
为了提高大家的积极性,学校还设立奖励制度,学生每做一件好事被人上报后,将有机会得到奖励分。奖励分在“好事周”结束后被公布,得分前十名的同学将得到表彰。
我在“好事周”的前两天做了十件好事。然而,受到我帮助的同学上报给负责记录好事的纪律委员言晓行后,却全被他驳回。
第一次,他说:“你说宁琉辅导你学习?我看到的是你让她把作业借给你抄而已,不算。”
第二次,他说:“你说宁琉帮你做值日?我看到的是你去打球让她帮你做值日,不算。”
第三次,他说:“你说宁琉照顾生病的你?我看到的是你打瞌睡让她帮你望风,不算。”
……
每到“好事周”,大家都会主动拜托周围的人做点事,好让人人都有奖励分可拿。这个“好事周”过半,我还是零分,我不得不认为,言晓行对我有意见。
至于我哪里得罪他,我心里有底。
上周末,言晓行来我家的药店抓药,我一看药方,随口问了他一句:“你便秘吗?”
他那双流光溢彩的凤眼瞪得像青蛙的眼睛,耳根猝不及防地红了:“我替家人来抓药。”
空气突然安静,我假装认真称药。
有几味药放在中药柜最上层,我踮起脚还是够不着,言晓行自告奋勇地帮我拿药。
看着他往里边挪动,我想起一件事:“你小心脚下……”
话音未落,他洁白的球鞋吧唧踩中地上摊开的捕鼠贴。近来鼠灾为患,我妈在柜子下放了超强力的捕鼠贴。
他惨叫:“宁琉,我的鞋子是限量版的!”
为了不用赔他一双鞋子,我让他帮忙看店,我进里屋帮他洗鞋子。
我卖力地拿着刷子洗了好久,才把粘在鞋子上的强力胶清理干净,顺便将鞋面上的一道鬼画符清理干净。
我把亮白如新的鞋子还给言晓行,他的表情比刚才更惨痛:“你把上面的球星签名给洗掉了?这是我考了年级第一名,我爸才答应买给我的……”
呵,他是在向我这个年纪第七名还挨骂的人炫耀吗?
“我以为是谁在上面乱涂乱画,随手帮你洗掉了。要不,我帮你重新签一个?”
事到如今,言晓行唯有死马当活马医,同意让我试试。
我在网上找到签名,模仿笔迹,用马克笔签了一个。小学时我的成绩很差,有一段时间刻苦地模仿班主任的字迹以便修改分数,从那以后,我便能惟妙惟肖地模仿别人的字迹。
我的签名还原度极高,让言晓行瞠目结舌:“宁琉,你厉害。”
当时我以为此事一笔勾销,现在想来,言晓行应该很生气。
我不是不能理解明星签名的意义。每年春节,亲戚家的小孩来我家,我都守在房门口虎视眈眈,曾经有个熊孩子在我最宝贝的漫画家签绘上画了堆便便,我将他揍得再也不敢来我家。
言晓行轻易原谅了我,怎么看都有些不合理。
周一,我帮人在楼下的宣传黑板画黑板报,楼上突然泼下来一桶水,还好我躲闪及时。我冲上二楼,看到言晓行拿着一只水桶。
翌日,我进教室时,发现有人往我的凳子上涂了层胶水,环顾四周,言晓行冲我爽朗一笑,桌面上还有瓶胶水。
我快速回忆起近期遇到的一系列恶作剧,愈发觉得是言晓行为报复我所为。
我出神间,一团纸啪地落在我的课桌上。
纸上写着一行歪歪扭扭的字:我有话跟你说,午休时来一趟天台,不见不散。
我回头望向言晓行,他冲我扬起嘴角。
——看,绝对是他。
02.更让人目眩的,是他的微笑
吃过午饭,我避开其他人来到天台。
头顶的烈日绽放出七彩光晕,光线宛若从筛子筛落般均匀,和风拂面,甚是惬意。
身后传来脚步声,我回头。言晓行朝我走来,风将他的纯白校服下摆吹得鼓起,他犹如置身于云端,遥不可及。
知道他的恶劣本性后,我可不会被他的外表迷惑。
我叉着腰准备跟他理论,天台的门砰地被关上,还传来拉门闩的声响。
离门最近的言晓行最先反应过来,他用力推门,却纹丝不动。
“我们被锁了。”
听他这么说,我急得团团转:“都怪你叫我来天台,现在怎么办?”为了防止学生发生意外,学校禁止学生上天台活动,被老师发现私自上来是要记小过的。
“我叫你来天台?”
他无辜的模样真让人火大,我将手里的纸团展开,一一细数他的罪行:“这不是你丢给我的吗?你还泼我水,往我课桌里涂胶水,在我的笔筒里放屎壳郎……”
言晓行听得一头雾水,他接过字条。
“这不是我写的,我爷爷是书法协会会长,我不会写出这种鼻涕虫爬行痕迹般的字。”
“另外,泼水的不是我,我听到泼水声才走到走廊上,拿起水桶是因为想确认桶上的班级编码。至于你说的其他事,真不是我干的。”
我半信半疑:“我洗掉你球鞋上的签名,你真的不生气?”
“你又不是故意的,我有什么好气的?我没多喜欢那个球星,不过是想在同学面前炫耀。”
我还是不信:“那为什么每次我看你,你都在笑?”
“我以为你暗恋我啊。你怎么把《牛津英语词典》举起来了?有话好好说……”
言晓行慌忙抢走我手里的《牛津英语词典》,这是我带来防身用的。
我可是有备而来,拿出另一本厚厚的《汉语词典》,另一只手搭在墙上,挡住他的去路。
“那你为什么故意不给我算奖励分?”十件好事累计有十分,因为他,全都泡汤了。
言晓行的态度强硬起来:“我不能说。”
我举起词典,作势要砸向他的俊脸,他却闭上眼,一动不动。
他不反抗,反而衬得我像个大恶人。我的气势像被扎了一针的气球,哧的一声跑光了。
我收好词典,有气无力地盯着地上的蚂蚁搬家:“我们该怎么出去?”难道真要等到午休结束,教导主任发现我们?
他得意地拿出手机:“我让珊娜来给我们开门。”
挂了电话,言晓行愧疚地告诉我,徐珊娜不接电话,估计还在午睡。
离午休结束还有一个小时,我头一次觉得,穗森高中两个小时的午休时间无比漫长。
烈日当空,我仿佛一根海带,渐渐被晒干水分,反观言晓行,他像一株向日葵,精神抖擞地找我聊天。
头顶一片清凉,言晓行将外套脱了,举在我的头顶替我挡太阳。
“不如我们一起找出捉弄你的犯人,证明我是清白的,你意下如何?”
他额头细碎的汗衬得眼睛愈发明亮,太阳耀眼,更让人目眩的,是他的微笑。
我点点头,捏紧拳头,故作凶狠地说道:“等找到那个人,我一定要揍他一顿。”
03.他的身影宛若从电影里截取的特写,让我怦然心动
午休结束的钟声回荡在校园上空,徐珊娜来解救了我们。
她用手肘撞了撞言晓行的胸口:“放学后,跟我去做苦力。”
徐姗娜跟言晓行经常出双入对,言晓行遇到麻烦,第一时间想到找她求助,说明他们交情匪浅。
意识到这点,我有点不舒服。
下午最后两节课是大扫除,就算做再多好事,言晓行也不会给我算奖励分,我拒绝帮其他同学打扫教室,去图书馆看漫画。
我看得正入神,一道阴影覆盖下来。
言晓行笑眯眯地把手机屏幕亮给我看:放学后跟我还有珊娜去养老院慰问老人。
和我们这种为了分数形式化地做做好事的学生不同,他和徐姗娜,据说时常去养老院看望孤寡老人。
“她叫你陪她去,又不是叫我。”
言晓行施施然地说道:“你要是不去,我就找教导主任举报,说你今天擅自上天台。”
“老师凭什么相信你?”
“我有证据能证明你在天台。”
言晓行给我看了他手机里拍的照片,是我在天台的照片,可恶,他什么时候拍的?
我宁琉从来都不是轻易向恶势力低头的人:“能拍到这张照片不就证明你也在天台,还有,学校禁止学生带手机上学,你要是举报我就是罪上加罪。”
“我不介意两败俱伤。”
他说完,朝借阅登记处值班的老师走去,我连忙拉住他:“我很乐意跟你去,但是,你得把照片删了。”
他笑得眼睛弯弯如月牙,眼里波光潋滟:“一言为定。”
今天跟我们一同到养老院的义工很多,徐姗娜给老人理发,让言晓行给她打下手。
我帮不上忙,听老人们闲聊,他们说年纪大了,身体老是各种小毛病。
我搬出平时在药店帮忙时积累的知识,给他们一些建议。来找我咨询的老人越来越多,我的“临时诊所”生意兴隆,直讲得我口干舌燥。
言晓行也过来凑热闹,端给我一杯水:“宁医生,我感觉手脚无力,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我喝完水,神色凝重地回答:“你还没吃晚饭,饿的。”
在养老院里的时间过得很充实,不知不觉间,天色已晚。
走到我家门口,言晓行叫住我:“今天你做了好事,我回家后帮你记十分奖励分。”
我忽然明白:“难道你是为了给我加分,才特意叫上我的?”
他笑而不答:“周末植树节,我们去郊外种树,没有奖励分可拿,你要来吗?”
“去!”当然,这句话我只是在心里喊。
表面上,我依旧无法直率:“你要是找不到人,我就勉为其难地陪你去。”
他笑着朝我挥手:“我们不见不散。”
远方传来悠扬的钟声,归巢的乌鸦从头顶掠过,他的身影宛若从电影里截取的特写,让我怦然心动。
04.我对他的感情,就像一个喜欢上海市蜃楼的旅人
早读课上,班主任神色凝重地叫我去一趟。
我茫然地跟着班主任走进办公室,他递给我一张照片:“宁琉,你能跟老师解释一下是怎么回事吗?”
那是我打开天台大门的照片。老师接下来的话,我完全听不进去,不用说,肯定是约我到天台的人偷拍的。
回到教室,我怒火中烧,径自去找言晓行,想告诉他这件事。
他的座位前照例围着不少人,看到我,他似乎有些意外,放下手里的拍立得:“怎么了?你的表情好像要吃人。”
我的视线落在他手中的相机上:“给我拍张照。”
“行,你站到后面的黑板前。”
言晓行端着相机,一副职业摄影师的架势,不停给我下指令——
“来,笑一个!”
“摆个剪刀手。”
“要不,还是双手比心吧。”
“干脆把手握成拳摆到头顶做猫耳,更可爱。”
我一脸冷漠地按照他的要求摆姿势,看到拍出来的照片,我确信了自己的猜想。
我深吸一口气,问他:“其实你知道捉弄我的人是谁,对吗?”
班主任给我看的照片是拍立得的相纸,跟言晓行拍出来的照片一样。我忘了最为重要的一点,偷拍我的那个人应该是约我到天台的人,如果那个人不是言晓行,那言晓行为什么会出现在天台?
除非,言晓行知道那个人是谁。
上课铃声响起,英语老师夹着课本进来。这节课有听写,因为照片的事,我完全没有背单词,听写本上留了好几处空白。
学习是我唯一的长处,我得振作,说不定那人还躲在暗处看我出糗呢。
越是想着要集中注意力学习,我反而越无法如愿。
我害怕那个人会是言晓行。他在天台说“我们一起找出捉弄你的人”时,我心里涌出从未有过的狂喜,仿佛在沙漠里穷途末路时候,脚下突然涌出甘甜的泉水。
从来都是别人找我帮忙,主动说要帮助我的人,他是第一个。
我后悔问言晓行那个问题了。或许是太过害怕听到他的答案,我一整天都在回避他。他好几次想跟我说话,我便假装去洗手间。
终于到了周末,天气很好,爸妈去进货,让我留在家晒药材。
我百无聊赖地翻晒药材,忽然听到有人叫我:“宁琉!”
是言晓行,他提着两棵树苗,朝我招手。
突然,他一个冲刺,冲上前抓住我的手。
我感觉脑袋里有一壶烧开的水,冒出滚滚热气,试图甩开他:“你、你、你……干吗?”
“我怕你逃走,先把你抓住。你答应今天跟我去种树,我连树苗都买好了,难道你想赖账?”
“今天我要晒药材,没空。”我低头,连忙推开他,“喂,你踩了我们家晒的陈皮!”
他一脸无辜:“抱歉,我以为是谁乱丢的橘子皮。你等等,我去去就回来。”
我将被他踩过的陈皮丢进垃圾桶,思忖着怎么跟父母解释。
不一会儿,言晓行回来了,他提着一大袋橘子,冲我天真无邪地笑。
“来,吃橘子吧,橘子皮是我赔给你的。”
市面上卖的橘子皮都有农药,不能用来做陈皮,我不忍心告诉他真相,陪他坐在门前吃橘子。
橘子的清香扑鼻,酸酸甜甜的滋味,一如我的心情。
我默不作声地吃完三个橘子,才开口:“我决定不找那个人,冤冤相报何时了。”
言晓行听我这么说,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我也赞同。”说着,他眯起眼,笑着指着我剥橘子的手笑道,“你的手都被染黄了,像外星人。”
“彼此彼此。”
橘子太酸,我的眼睛跟着发酸。他是不是一开始就知道那个人是谁,说帮我找出那个人,其实是为了包庇那个人?
就算他的关心有假,老是对我露出这样的笑容,岂不是又害我心动。
我对他的感情,好比一个喜欢上海市蜃楼的旅人,永远得不到回报,因为一切都是假的。
05.熟睡的少年没有听见我这全世界最小声的告白
临近中午,爸妈才回来。
言晓行提起树苗,神秘地跟我说:“这两棵树跟我说,让我们快点把它们种下,不然,它们要渴死了。”
我配合地点头:“帮我转告它们,现在出发。”
我们到达植树地点,植树的大部队早已撤退。
我偶尔跟父母上山挖药材,走山路毫无困难,身后的言晓行上气不接下气:“你走慢点,别丢下我……”
终于走到种树区,我们在树荫下坐好,拿出带来的食物,准备补充能量。
头顶传来沙沙的声响,一道道黑影扑来,夹杂着凌厉的风。
言晓行连忙起身护住我:“小心!”
居然是几只猴子,它们将我们带来的食物一抢而空,在树杈上朝我们做了奇丑无比的鬼脸,带着战利品叽叽喳喳地扬长而去。
我跟言晓行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开怀大笑,直笑得瘫坐在地上。
笑够以后,他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两颗糖:“只剩这个可以吃,一人一颗吧。”
三月的正午气温挺高,糖有点融化,我却觉得这是世界上最好吃的糖。
言晓行凭本能察觉到危险,第一时间选择保护我,我能不能认为,其实他还是挺重视我的呢?
我们把树种好,言晓行取出两个玻璃瓶和纸、笔,朝我神秘一笑。
“来,把愿望写上,让树来守护我们的愿望。”
他还真是个浪漫主义者。我想偷看他写了什么,他耳根通红,连忙退后几步。
“你别看,看了就不能实现了。”
“小气鬼。”
“那你让我看看你写了什么?”
我当然不同意,连忙将写了愿望的字条塞进玻璃瓶里封好,挂到树丫上。
猴子把我们带来的瓶装水也抢走了,我的喉咙干得快裂开,跟言晓行提议上山找水源。
我找到一处泉眼,四周还有动物的脚印,水源清澈,应该能直接饮用。
言晓行学我俯身掬了一捧水送到嘴边,他喝完,双眼明亮:“宁琉,这水好甜,还有草木清香。”
我扑哧一笑:“你连喝水都要发表感言吗?喝完,我们下山吧,好像快下雨了。”
我们走到半山腰,下起骤雨,还好路边有凉亭可供避雨。
天地被雨幕模糊成雾白色,雨声磅礴,我感觉有温热的气息扫过脸颊,不由得泛起鸡皮疙瘩。
言晓行的额头抵在我的肩上,整个人逐渐靠过来,我的身体随着他的靠近愈发僵硬。
“宁琉,肩膀借一下。”
我这才发现,他脸色煞白,乌黑的短发被不知道是冷汗还是雨水打湿了一大半,睫毛轻轻颤抖。
难道是喝了生水腹痛?泉水寒凉,并不是所有人都适合饮用。
我抬手,轻拍他的后背:“你睡一觉,等雨停了,我们再回去。”
他低低地嗯了一声,闭着眼,似睡非睡。
雨无休无止,纠缠的雨丝仿佛我内心杂乱的想法,越是靠近他,内心的感情便越难以控制。
趁着有雨声做掩护,我轻轻说道:“言晓行。”他没有反应,于是,我大胆起来,“我好像真的……对你有意思。”
雨一直下,熟睡的少年没有听见我这全世界最小声的告白。
言晓行醒过来,天空放晴,下山的路上,看到两个峡谷间有一道彩虹,他叹为观止。
“宁琉,能跟你一起看到这样的人间美景,真好。”
他站在向阳处,和被雨水冲刷干净的树木一样,闪闪发光。
耀眼的人和事总让人想流泪,是不是因为我们潜意识里都知道他们不会属于我们呢?
06.如果她们为难你,你拿我当挡箭牌好了
烟花节是我们市每年一度的盛事,今年的烟花节恰好是周六晚上,大家都满怀期待。
周五的班会课上,班主任一再交代大家,去看烟花要注意安全。
“宁琉,我们几个人去看烟花,你要不要一起来?”
同桌的邀请让我有些意外,学校里的小圈子分明,同桌很少叫我去玩。
“呃,我——”
“难道你有约了?”
还真被她猜对了。半个月前,言晓行翻日历时,就跟我约好一起去看烟花。
在关系一般的同桌和言晓行之间,我当然选择跟后者去。
近来,我跟言晓行来往过于密切,要是引起误会就不好了。之前班上有一对走得稍微近点的男女同学,曾被同桌带头起哄,导致女生不得不转到别的班。
我不怕被人误会,只怕言晓行会强烈否定。
想到这,我摇头:“没有啊,我跟你们一起去吧。”
放学路上,我告诉言晓行,我打算跟女生们去看烟花。
“明明是我先约的你,算了,你玩得开心点。”
他轻易接受我的变卦,让我有点失落,我希望他能再挽留一下我。
烟花节当天,我在海滨公园入口处等了好久,却还是不见同桌的人影。
晚上八点快到,我打电话问她,她才恍然大悟:“哎呀,我忘了你。”
“呵,明明是你约我,你居然把我给忘了?”
当然,这番话我只敢在心里说,我在女生们面前永远是老好人。我苦笑:“怪我太没存在感,你们在哪里?”
人潮密集,我艰难地往同桌说的地点挪动,感觉自己像一尾溯源洄流的大马哈鱼。
就在我快要窒息时,一道声音钻入耳中:“宁琉!”
他的声音犹如氧气注入体内,让我精神一振。
我回头,发现言晓行朝我挥手。看到他身后紧跟着徐珊娜,我又觉得呼吸不畅。
不远处,同桌的声音传来:“宁琉,我们在这边!”
仿佛从天而降一张有力的巨网,将我从鱼群里捞出来,迎面吹来的风沁人心脾,我回过神来,才发现言晓行拉着我在往前跑。
他没说要去哪,我也没问,只是跟着他不断越过人群。
不知跑了多久,言晓行停下来,气喘吁吁地朝我笑道:“劫持成功。”
“要是我说让你跟我一起来,你多半不肯,所以,我决定先斩后奏。现在她们都知道是我把你劫走了,如果她们为难你,你拿我当挡箭牌好了。”
我的内心被难以言表的喜悦填满,甚至忘了像往常那样嘴硬:“谢谢你把我劫走。”
其实,我隐约察觉到,同桌是在试探我跟言晓行的关系,才故意约我的。
她知道,对别人的请求几乎有求必应的我无法拒绝,不敢拒绝,因为我不想被人讨厌。
今年的烟花品种繁多,让人目不暇接,我的手机震动起来,是同桌打来的。
言晓行探过头来,果断地把电话挂了。不一会儿,手机又震动起来,还是同桌打来的。
这次,言晓行没有替我挂掉,我迟疑着,不知道该不该接。
少年叹息:“宁琉,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你怕惹她们生气,难道就不怕我生气吗?”
07.唯独你,我用尽全力,也触手难及
我抬头看向他,少年没有转头,依旧仰望着漫天烟花。
焰火在头顶明灭,他的侧脸忽明忽暗。他嘴角上扬,语气里却完全没有笑意。
“刚才我挂断电话是因为害怕你接了电话,又轻易放弃我。看到你举棋不定,我很难过,我对你而言,是像她们那样的普通同学吗?”
“忘了告诉你,今天是我的生日,之前你答应陪我来看烟花时,我非常开心。后来你突然变卦,我不想把生日当筹码让你选择我,我希望你能主动选择我,所以什么都没说。刚才带着你逃走时,看到你的笑容,我还以为你其实想跟我一起来看烟花。如今我总算明白,一切不过是我的自作多情。”
“我从很久以前就知道你。小学时,有一次我去药店帮爷爷抓药,你安慰我说,一定会好起来的,你别难过。大人们都说,爷爷的病好不了,当时我害怕极了,你的这句话给了我很大的慰藉。进入高中后,我也一直关注着你。从小我想要什么,都能靠自己争取到,唯独你,我用尽全力,也触手难及。”
他的叹息几不可闻,余音袅袅,比漫天焰火炸裂的声音更让我的鼓膜刺痛。
在他说话时,我的喉咙被堵住了一样,无数话语争先恐后地想要往外挤——
“你在我心里不是普通的同学,我确实想跟你来看烟花,但是怕得罪别人,请你原谅我。”
“你带我逃走,我真的很开心。”
“你不是自作多情的单恋,我也喜欢你啊,很喜欢。”
……
这些话语拥堵在喉头,哪一句都想说,却都无法说出口。
烟花节结束,言晓行送我回家。
“刚才的话是我的自言自语,一切都不算数,你全忘掉吧。”
门口的路灯很亮,我才发现他的睫毛有些湿润。刚才他没有看我,估计是不想让我看到他的失态。
我捏紧衣角:“怎么忘得了?你把真心摆在我的面前,让我知道你有多挣扎,我得多铁石心肠,才能像翻书般忘掉你的话?”
“宁琉,你总是不想让任何人受伤,宁可委屈自己。你这番充满同情的话,只会让我更难过。”
“我没有同情你……”
我清楚自己必须说点什么,却说不出口。
见我沉默,他转身,走进夜色浸染的街道里。
周一,到了学校,同桌追问我:“那天晚上你跟言晓行去了哪?”
我回头,言晓行应该注意到我的视线,却没有看我,继续跟别人谈笑风生。
“跟你无关,你有空担心这些,不如担心你的成绩。”
同桌被我噎得无话可说。
日历翻过一页又一页,言晓行再也没有来找我。
他不仅把那个夜晚说的话当成没发生的事,也把我们间那么多过往一笔勾销。
体育课上,老师让我们分组练习排球。近来我拒绝了所有人的请求,没有人愿意跟我一组,我小心翼翼维系的友谊,不值一提。
真正应该珍惜的人,我却伤害了他。
徐姗娜走过来:“宁琉,我们一组。”
在我的印象中,这是她第一次主动跟我说话,我挖出心中埋藏已久的疑问——
“之前约我上天台的字条是你写的?还有,从楼上泼水是你的干的?给班主任的照片也是你拍的吗?”
如果这一系列恶作剧是她所为,就能解释为什么言晓行要包庇她,以他们的交情,他袒护她理所当然。
徐姗娜朝我发球,力道之大,与她娇小的身躯完全不符:“没错,是我。”
我将球打回给她:“为什么?”
她回我一记扣球:“我们从小一起玩,因为你,他完全无视我了。”
“被无视的人是我吧,他今天早上不是还跟你说话了,他已经一个礼拜没跟我说话了。”
“少来安慰我。烟花节那晚,他本来是跟我一起去的,看到你快哭的样子,他立刻忘了我……”
“你那么希望他关注你,怎么不直接跟他说?就算我跟他不再来往,还会有另一个人出现,你又要故技重施吗?”
排球在我们间往返不停,我将所有不悦吐尽,感觉畅快了不少。看徐姗娜的表情,她应该也一样。
集合的哨声响起,我发现言晓行往我这边看。
我快步奔向他:“放学后,我有话跟你说,你能等我吗?”
再懦弱的人,偶尔也该勇敢一次。
08.喜欢一个人,不需要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
我忘了今天是我值日,言晓行让同桌先走,留下来陪我打扫教室。
体育课时萌生的勇气早已消失,我犹豫间,教室已经打扫完毕。
率先打破沉默的是言晓行,他说:“宁琉,我看过你的愿望了。”
少年从课桌抽屉里拿出一个玻璃瓶,我仔细一看,不正是我们种树时绑的许愿瓶吗?
——我还记得我写的愿望:希望以后还能待在他的身边。
即使我不指名道姓,他也该猜得到是谁。
我急了:“这不公平,我还不知道你写的是什么。”
他拿出另一个玻璃瓶:“我的愿望就在里面。”
“这些天远远地看着你,我才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我该保护的不是自己无聊的自尊,宁琉,是你,我从一开始想保护的人是你。”他的声音有些发抖,“事到如今,或许为时已晚,你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明明该请他再给一次机会的人,是我才对。
“……在那之前,我有一件事要确认。”
“什么事?”
我拿起《牛津英语词典》,恶狠狠地逼问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徐珊娜就是那个人,你确定你真的站在我这边?”
他举双手投降:“相信我,我真的站在你这边!我不说,是因为担心你。你不是说找到那个人后要揍她一顿吗?珊娜会跆拳道,拼武力的话,我怕你吃亏。”
我有些无语:“就因为这个理由?”
“难道还不够?你不知道我多担心你……”
这个理由确实足够了。喜欢一个人,不需要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
午后的日光将我们包围,我打开言晓行的许愿瓶,想起那天他写愿望时,我不停猜测他会写什么。如今,答案就展现在我的面前。
字条上面写着一行整齐的正楷,他的字确实很漂亮:希望我跟宁琉两情相悦。
真好,我们的愿望都在不知不觉间早已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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