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想到矿上检查工作,在办公楼前意外遇到以前的邻居米洼。小时候,刘想没少跟着米洼玩儿,有两次米洼把刘想带到汾河耍水,差点儿把他淹死,所以,刘想对米洼印象深刻。
米洼早些年接了父亲的班,在矿上开水泵,他早就从别人口中得知刘想大学毕业分配到了另外一个矿,如今成了矿业集团企管部的副部长,办公室是单间,还有人打扫;家里住的房子一百多平方米,客厅大得像会议室;出入都有专车,收入就更别说了。
米洼热络地黏住刘想,独自把儿时的糗事一股脑儿都倒腾出来,也不管刘想脸上挂住挂不住,也不看两个随行人员厌烦的眼色,更不顾自己单位三个领导的冷眼,直到说得刘想咳嗽不止,推说还要去网点检查,米洼才勉强住了嘴。临完了,还说了一句:过一段儿我去县城局里找你!
刘想略一犹豫,脸上堆满笑,满口应承,然后与众人匆忙离去。
米洼儿子要考技校,他领儿子坐火车到了县城,在矿业集团机关传达室给刘想办公室打电话,说晚上想住在他家里。刘想没敢接茬,只说自己媳妇脾气不好,怕米洼父子受委屈。
刘想从单位抽身出来,把米洼父子领到机关招待所,开了一个标间让他们住下,并叮嘱服务员,吃饭领他们到餐厅。
刘想说:我最近下矿检查多,你们自己照顾自己吧!
米洼嬉皮笑脸地说:这已经很好了,吃的住的都有了,你就忙你的吧!
刘想转身走的时候,听见米洼在教训他儿子:你以后一定要好好努力,你看你刘想叔叔,想干啥就干啥,都不用自己花钱!
刘想的脸刷的红了,逃也似的离开招待所。
以后的日子里,米洼没少麻烦刘想,尤其后来有了手机,动不动就打来电话,让刘想给他办这事办那事。
刘想找了无数个看似合理的理由,仍然摆脱不了米洼的百般纠缠。连妻子和上初中的女儿都质疑:这个米洼是不是脑子缺根弦啊?
刘想哭笑不得,阻止妻子和女儿不要妄加猜测,只说矿上的人憨直,好不容易有这么一个所谓“有身份”的朋友,那还不拿出来到处显摆和处处依靠?
刘想被扰乱得实在没辙,就给米洼下了最后通牒:以后别人家的事情你不要和我说,除了你儿子和你家的事,其他我一概不管!
实在人优点是实在,缺点是太实在。
这话说了没有十天,米洼又给刘想打电话,说自己家有事情要去找他。
刘想说:最近集团公司报社招聘人,我正忙呢!
米洼说:我和你说的就是招聘的事,我儿子也报名了!
刘想没想到米洼儿子会报名,忙问他儿子叫什么。
米洼说:叫米蛋蛋。
刘想差点笑出声,心想:这名字,叫得也真是有水平。他看了一下报名表,那个叫米蛋蛋的孩子,竟然有了后取学历,而且特长是新闻写作。他忽然想起那次米洼儿子考技校的时候,米洼教训儿子的那些话,不禁对米洼产生了一些敬意。
刘想对米洼说:还有两天就要考试,让你儿子好好考就是了,考好了一定会被录用。现在理论是计算机随机考,面试也是随机抽选专家,当场出结果,而且纪委有人现场监督。你就不要想什么歪门邪道了,也不要来找我!
米洼手机一直不挂,死说活说要来找他。刘想说:由你吧!
晚上,户外下着倾盆大雨。刘想在书房台灯下看书,妻子和女儿在客厅里看电视剧。
手机响了,是米洼,他说在刘想家楼下。刘想忙让妻子和女儿把电视和灯都关了,他告诉米洼,自己家没人,都在外面。
米洼不信,他挂了手机,穿着一件很有年代感的帆布雨衣,背着一个装满剥了皮的新核桃的尼龙口袋,湿淋淋地爬上刘想家五楼,他把口袋放在地下靠在墙上,每隔几分钟摁一下叮咚响的门铃,或者敲几下紧闭的房门,他就不信,刘想会这么无情!
哗啦啦的雨声里,房门外,是一个异常执着的人,在为了儿子的前途,企图敲开一扇希望之门。房间里,是一个格外清醒的人,在为了心中的坚守,宁愿被误解为一个冷血之人。
女儿从猫眼里往外看了好几回,于心不忍,几次想把房门打开,都让刘想拽住了。他附在女儿耳边,轻声说:不是我不近人情,你想,一旦他儿子考上了,他会说是给我送礼才考上的;如果考不上,就会到处给人说,给我送了礼,我却没有给办成事。而其实我根本什么也没做!
女儿似懂非懂看着父亲,对他的“冷血”有了更深的理解。
刘想还没有告诉过米洼,让米洼引以为豪的在招待所吃住不花钱,也是子虚乌有根本不存在的事,刘想自己掏腰包付了款的。
雨一直下,门铃声、敲门声一直固执地响着,半小时、一小时、一个半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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