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公元前119年，汉朝年轻的骠骑将军霍去病率军征战大漠，打垮了昔日猖狂南侵的匈奴人。霍去病凯旋时，汉武帝带领大将军卫青等文武百官在大殿迎接，并当即封霍去病为大司马。卫青是霍去病的舅父，是他一手抚养栽培了霍去病。

　　赏毕出宫，霍去病被好友拥进酒楼，把酒言欢，称赞功绩。霍去病先洒酒祭奠血染沙场、长眠大漠的兄弟。大家群情激奋，嚷着要从军杀敌。一个官宦子弟神秘道：“听我老爹说，皇上正谋划新一轮讨伐匈奴战役，明日早朝选拔此次出征的统帅，去病兄说不定又要……”霍去病站起，说：“在宫里皇上咋没说呀?我不喝了，我要回去准备。”

　　这时，舅父卫青闯入。卫青说他是奉旨来送宫中美酒的，皇上让霍去病玩乐休息。霍去病忙问再出征的事，卫青却没理他的茬，敬了大家一杯酒后走了。大家打开御赐美酒开怀畅饮，霍去病哪里还走得了。尽兴上街，已是夜半。霍去病晕乎踉跄，忽觉朋友们都不见了。回头一望，见舅父正推离他们。忽听到有女人在他身旁唱歌。是个俊美的妙龄女子，身着大漠纱装，唱的是草原情歌，曲调嘹亮悠长。霍去病听怔了，仿佛回到了北方旷野中。

　　一曲终了，霍去病酒醒神爽，发觉舅父和朋友们踪影全无，只剩这个娉婷美人。女子说她叫叶飞萍，是从大漠流浪来的孤女，大将军卫青收留了她，教她识文断字，让她管理女眷。因她在卫府常听到霍去病的抗匈奴事迹，暗生倾慕，今天得知霍将军归来，忍不住寻机相见。

　　这时，卫青忽又出现，“去病，萍儿，你俩怎会在一块儿，莫非有缘?”二人回答在谈大漠。卫青让他们早点回去。

　　可他俩又在夜色撩人的街上逛了很久，越谈越亲密，后半夜才相拥着进了卫府叶飞萍的住房，两颗年轻、躁动的心融化在了一起……

　　2

　　霍去病享受过鱼水之欢后酣然入睡，梦见他与萍儿奔跑在阳光灿烂、鲜花盛开的草原。突然，黑云蔽日，风吼马啸，匈奴马队的铁蹄瞬间踏到他们头上。他惊醒跳起，大叫要去上朝，夺门飞出。

　　赶到宫廷时天刚蒙亮。皇上问他：“听说你有了心上人，要不要朕赐你座宅子安家啊?”霍去病躬身答道：“匈奴尚未剿灭，臣下怎敢安家，陛下还是派去病出征吧。”皇上“哦”了一声，语含叹息。大臣们商议起此次出征的统帅人选。

　　霍去病觉得这个人选非自己莫属，静候皇命。大臣议毕，皇上宣布：“此番出征，由贰师将军李广利挂帅。”

　　霍去病愣了一下，出列跪禀：“陛下，为何不派臣下出征?”皇上口气揶揄、莫测，“你以为除了你，朕就无人可用了吗?”霍去病叩首，“臣不敢，可李将军他……”皇上扬眉高喝：“李将军也是朕的股肱之臣，能力不在你之下。”霍去病身躯一颤，“既然这样，陛下可否让臣与李将军比试。”皇上被难住，“这……这……”卫青上前对皇上耳语几句，皇上点头，“好，朕就给你个机会，让你明白你差在哪里。”

　　来到校场，霍去病与李广利披挂上马，持枪厮杀，战过五十余合，李广利渐显颓势。看台上，卫青又急向皇上叨咕起来，皇上听后摆手道：“停，停，朕看腻了这种逞匹夫之勇的打斗。朕要看你们较量阵法。”李广利得意了，大家都知道他自幼熟读兵书，排兵布阵的路数背得滚瓜烂熟。皇上让李广利先讲，他就把如何进军、怎样近敌围敌歼敌讲了个头头是道。

　　轮到霍去病了，他想决不能输给李广利。他根据与匈奴打仗的实战经验，结合孙子兵法中“以奇制胜”的论述，发表了对匈奴作战必须用闪电战术的见解。

　　众大臣听得不住点头，皇上的脸色也由阴转晴，唯有卫青阴脸瞪眼。卫青对着听得津津有味的皇上又是一通嘀咕，皇上陡地翻脸，“大胆狂徒，当年朕要教你兵法时，你说‘打仗全靠机变，学甚兵法’，可你却背地里偷学。你这不是瞧不上朕的学识吗?这狂徒犯下欺君之罪，打入大牢!”

　　3

　　霍去病蹲在牢里梳理皇上对自己态度转变的过程，发现每一步好像都是舅父卫青在怂恿。当年授课一事，皇上似乎已忘记，分明是舅父提醒了皇上。难道真是我的功劳职位让舅父忌惮了?可我是舅父养大的，是他教我本领，带我从军，没有舅父就没有我的今天。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看管他的狱卒很敬佩他的功绩，对他照顾有加，还向他传递牢外发生的事。一天，有个狱卒说李广利出征损兵折将，他的一个堂兄原是霍去病队伍的兵，这次跟随李广利，见李广利只会纸上谈兵却指挥无能，不想白白送死，逃了回来。霍去病请这狱卒把他堂兄带来问问详情，狱卒照办了。霍去病了解到出征汉军的进军路线和目前所处大致方位。

　　他撕下内衫，咬破手指，用手指滴出的血给皇上写了请战书。好心的狱卒把血书呈交上去，却招来大祸。皇上派卫青以私通案犯罪把狱卒全都下狱，监狱换上宫中卫士看守，任何人不得接近霍去病。霍去病急得乱转。

　　牢房里蚊虫叮咬，他解下衣带挥舞驱赶，忽地摸到衣带一端有个硬物，猛地想起这硬物的来源和用途。

　　午夜，他踹门大叫，“蚊子咬死人啦，快点艾蒿来!”他料定看守不敢不满足他这个皇亲国戚、大功臣的这点要求。果然，从栅门丢进来一束点燃的艾蒿。过了不到一刻钟，他又大叫说艾蒿熄灭了。

　　他用浸水布巾缠头，背站栅门前，手持已燃着的衣带里的硬物。脚步声临近，他猛转身，把燃物对着看守面颊摇晃。看守昏倒的刹那，他疾手出栅，抓下看守腰间的钥匙，反手打开栅门锁开门溜出。三下五除二扒下昏迷看守的衣服套到身上，用这看守的腰牌骗过睡眼惺忪的门卫，逃离大狱。

　　那个藏在衣带里的硬物是用麝香混杂异草熬出的迷魂膏，是一位被他从匈奴牢房解救出的汉人为表谢意送他的。

　　4

　　霍去病躲进郊外一座小山的洞穴里。孩童时这个洞是他和玩伴的避难所，谁有难事，大家就齐聚洞中商量对策。他相信朋友们听到他越狱的消息后会来这里找他。可这次等了好久，朋友们才陆续聚来。他问是不是看到城里贴出捉拿他的告示得知他越狱的?朋友们说没有什么告示，是官宦子弟听其父说的，转告了大家，其父还说皇上不让声张此事。

　　他让朋友为他找匹马来，他要去大漠夺下李广利的指挥权，率领那支原属他的部队去消灭匈奴。有人问他，怎样才能找到大漠里的汉军呢?他回答：“我已得知汉军的大致方位，加上我在大漠学会了观北斗星引路的方法，一定能找到他们。”朋友们表示要随他出征，他们约定了出发时间。

　　可是，到时却只来一人，也只牵来一匹马。这人说，官宦子弟回去被其父怀疑私通逃犯，挨不过杖责，供出了他们的计划和汇合地点，其他人也都被家里控制，官府正调集人马前来搜捕。

　　霍去病翻身上马，“眼下情势只能我一人走了，后会有期!”他策马直奔大漠。亏得朋友给他找的是匹良马，腿力强健，疾驰如飞，渐渐甩开了追兵。天黑时，他驶入茫茫大漠。刚松口气，前方突然燃亮一个火把，照亮纵马挡路的人，是舅父卫青。

　　5

　　“去病，听舅父一句话，跟我回去，还有你一条活路。另外，萍儿已有身孕，你也要为她娘俩想想啊。”

　　霍去病沉默许久，缓缓道：“舅父，我不明白皇上为何不让我出战，更不明白您为何一再撺掇皇上压制我。我想绝不会是您忌惮我的功绩，因为我的功绩是在您的引导教诲下取得的。如今，拜您所教，去病心中已无他念，唯有杀敌立功。至于儿女情长，去病实在顾不上了，就拜托舅父照顾萍儿娘俩吧。”

　　卫青嘴都哆嗦了，“去……病，如何杀敌，要听从皇上的整体安排，不可……”

　　“卫青，住口!”一声断喝，一骑飞至，“你想要泄露朕的安邦大计吗!”卫青下马跪地，“陛下怎么亲自来了?”“事关大计成败，朕待在宫里也不得安生，还是来监督除掉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好。”卫青看到皇上身边只有一条狗，惊问：“皇上一个护卫也没带?”“事关机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别小看朕的这条狗，它的勇猛，抵得上几十个护卫。最重要的是它对朕绝对忠心。朕给它取名叫‘效愚’，说白了就是愚忠。它绝不会违抗朕的命令，更不会擅作主张。好啦，卫青，快替朕除掉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用箭射死他!”

　　就在这时，效愚狂吼挣绳，卫青听到了狼群的呜咽。霎时，黑漆漆的草丛中闪出几十双绿莹莹的狼眼。卫青连忙上马，挡在皇上马前，挥舞火把驱赶群狼。群狼退避三舍，转攻无火的霍去病。霍去病的坐骑受到惊吓，扬蹄掀人，落荒而逃。霍去病手无寸铁，徒手搏狼。只听卫青急叫：“陛下，火把给您，我不能看着去病被狼撕碎。”他张弓搭箭，箭无虚发，恶狼一条条哀嚎毙命。

　　霍去病遍体鳞伤，可稍事喘息，就又跨向大漠，“陛下，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去病杀敌去也!”皇上嘶嚎：“卫青，射死他!”卫青声颤如哭：“陛下，臣没箭了。”“朕这有。这是为他特制的，蘸过鹤顶红的。”

　　卫青搭箭拉弦，对准一步步远离的霍去病，手抖着放不出箭。皇上厉吼：“你射人下不了手，那就射朕的狗吧。效愚，去咬死那逆贼!”狗被放出，直扑霍去病。霍去病回身斗狗，却不料这狗比狼还凶猛。这边卫青急放箭，可狗中箭后仍然咬住了霍去病的喉咙。一会，狗才蹬腿吐沫。霍去病喉咙涌血，一头栽倒。

　　皇上拂拂手，道：“卫青，朕先回京，你把他带回去，对外就说他是积劳成疾，脱逃时猝死。朕回去就下旨赦免他的罪，念他的功绩还要给他操办隆重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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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去病被卫青抱上马，躺卧他怀中。“舅父，我知道我已中剧毒，让我死个明白吧。”

　　卫青沉吟片刻，悲戚道：“去病，你只图奋战沙场、建立功勋的快乐，哪里体会得到皇上的难处。据潜伏匈奴的我朝探子传回的情报，漠北匈奴正闹独立。不过他们还在犹豫，他们担心分离出去势力减弱，会被汉军击破。他们在观望我朝动向，如果汉军打不到漠北，他们才与南匈奴分手，躲到漠北过滋润日子。

　　“刚得报时，皇上还想让我配合你乘匈奴内乱将其一举剿灭，可把大汉朝的人力财力的家底过一遍筛子后，皇上嗟叹垂头。大军出动，所需巨大。可连年征战，国库已十库九空，民脂民膏也再难刮出什么了。要是还按你的方式打下去，大汉朝的根基就要动摇。鉴于目前粮草辎重只够大军到漠南转一圈的现实，皇上权衡再三，决定派庸才李广利带兵去趟漠南。不是去打胜仗，目的是告诉北匈奴，我们只能打到漠南，无力打到漠北，让他们放心独立。匈奴分裂，对我朝的威胁就会大大降低。所以，在无法灭亡匈奴的情况下，促成其分裂，是最有利于大汉的选择。安邦定国，不是光靠打胜仗就能实现的啊。

　　“做这种事情必须把知情者控制在极小范围内。我是皇上心腹，又是此事的策划者，皇上才对我放心。皇上深知你好战喜功的秉性，断不会赞同这种退避策略，他怎敢把这个秘密透露给你?皇上还顾虑到，以往他给臣民展现的是威武、勇猛的形象，而如果让臣民看到他示弱的一面，就会极大折损他的威信，皇位或将不保。皇上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吗。

　　“你一再搅皇上的局。我不敢对你吐露半字，泄露这一机密是要被灭族的。我只能使出美人计拖住你，甚至设计把你抓进大牢，可怎么都按压不住你争强好战的豪情。你越狱让皇上惶恐至极，他清楚你要是去了大漠，大计必将落空。万般无奈，才对你痛下杀手。你不要怪皇上，皇上这么做也是为大汉啊。”

　　霍去病气若游丝，睁眼望天，“北斗星，不光能引我上战场，也能引我回家吧。”卫青眼噙泪水，“舅父给你唱首回家歌吧。‘回家吧，回家吧，迷路的孩子快回家。娘为你煮好了饭，爹为你烧热了炕。家里最温暖，家里最安康……’”

　　渐渐地，霍去病听不到歌声了，看不见北斗星了。他沉入了无尽的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