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突然说:“医生,请容许我问一个无聊的问题,请问这个房间在几楼?”医师冷不防地被问了意想不到的问题,不明所以地回答:
“四楼——”
“是吗?那么……”
平野站起身。
“那么,从你背后的窗户……”
他缓缓地抬起手,指着窗户。
“凝视着我们的那只眼睛……”
“眼睛?”
“那只眼睛又是谁的眼睛呢?”
“凝视——什么意思?”
“你没感觉到吗?视线正投射在你的背后哪。”
“你、你胡说什么——”
“我没有胡说。看啊,那只眼睛不是正在窗边一眨一眨的吗?这根本不是什么记忆,我是看着实体说的。”
“那、那是你的脸倒映在玻璃窗上。这、这里是四楼,怎么可能——”
“不对。窗户上面没有我的倒影,我只看见眼睛。跟我的眼睛毫不相似的一只大眼睛。医生你也感觉到了吧?就是那种感觉。这就是我所说的视线——”
盯。
“医生,我相信你的分析——应该都是正确的。我有想偷窥的冲动,我有可耻的性癖好,内人死了也是我害的。但是这些道理——”
这些道理——
“——都没办法说明存在于我眼前的那只眼睛!”
“眼、没有什么眼睛啊!”
“你真的这么想的话回头不就得了?医生你不断否定眼睛的存在,但是从刚才就不敢回头,只敢盯着我瞧。眼睛就在背后呀,在医生你的背后。为什么不敢回头看呢?只要你不敢看,它就存在于该处。我想你一定也感觉到视线的存在吧。而我……”
平野看着窗户旁的眼睛。
眼睛啪嚓地眨了一下。 5
有人在注视着。
从电线杆后面、建筑物的窗口、电车置物架的角落。从远方,由近处。锐利的视线,刺痛,刺痛。
如今即使走在路上,视线也毫不留情地投射向平野。全身暴露在视线之中,他觉得快被视线灼伤了。
川岛一个人站在车站旁等候。
川岛一看见平野,立刻露出迫不及待的表情走向他。“唉,平野兄,你变得好憔悴啊,真不忍卒睹哪。”他怜悯地说。
“你去看神经科,结果医生怎么说?”
川岛问。平野忧郁地回答,“呃,他说我有点异常。”
“但是川岛,那位医生自己也挺有问题的,看他那样子,真不知道谁才是病患呢。”
“是喔?他是一位有名的医生介绍给我的。说是他的得意门生。看来徒弟本领还是不够。”
川岛努着下巴,不满地踢着地上的小石子出气。平野想,他大概期待会有什么奇特的诊断结果吧。
“学者基本上还不都那个样子。”
“真是。”
结果什么收获也没有,徒然回忆起许多讨厌的事情罢了。平野打一开始就不抱期待,倒也不怎么失落。只不过一想起妻子,肺部下方仍会有一阵锥刺般的痛楚。
而且他打从心底觉得——想见妻子。
怀念的感觉或多或少抚慰了平野。
刺痛。
啊。
从车站旁两人约见的地方,又有视线投射而来了。
“川岛,我想休息一下。抱歉,今天我就自己回去了。让你担心真不好意思,先告辞了。”
平野说完,朝自己家的方向走去。
没人在的家里安静极了。
平野从玄关笔直地朝一年到头铺在榻榻米上的床铺前进,坐了下来。好暗。黑暗令人恐怖。
肩胛骨下方的肌肉、左边的肩膀、右大腿、脚底——刺痛、刺痛……暴露在无数的视线之下,黑暗中全身都是死角。
平野连忙打开电灯,房间正中间在电灯光芒照射下逐渐明亮起来。一只飞虫撞上电灯,沙沙沙地在灯泡上爬动。
眨、眨、眨。
眨眼的声音。
平野缓缓地抬起头。
在污黑的土墙、在脏污的天花板、在角落。
一只眼睛注视着他。
——这不是妻子的眼睛。
——也不是那孩子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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