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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长先生

时间:  2023-10-06   阅读:    作者:  王任叔

  “你别说废话了!”冯文先生回过脸,向冬生尖了一眼,说。“你们到底作什么主张呢?”

  主张?——谁都没有。这些个人还得有主张吗?

  “不过——不过——”但也有人颤着声音回说。“阿文先生,现在——正到芒种时节了。——正到芒种时节了呀!你说,你说,咱们村里有个空的人手没有?哪里——又哪里抽得出壮丁去当兵。”

  “不是当兵呀!是去训练呀。——训练知道吗?”冯文先生插着说,“训练就是那个,那个——那个训练呀!”

  “是学操练去哪!”冬生颠着手也颠着脚说。“就是像学堂生那样——一,二,三,四——学堂学操练哪。”

  “是的。是的。——”也有人吸了口烟的,说。“学操练应该学,不过没有空呀!三冬靠一春,种田人哪里抛得开这一春呢。”

  “又不是给你去饿饭,那里还有公家饭吃呢。”

  “唔!知道知道。但没有——没有——人。唉!”乡下人的道理永远是在“没有”中看出来的。

  “那么,你们到底作什么打算呢?”

  “打算也是没有的。”又是个“没有”。一个老练些的上四岙人,叫春潮太公的说:“阿文先生,我想,咱们村子,人口少,抽是抽不出的。牛头村,空着的人也有,壮丁也多,先代咱们去一去,往后再抽咱们的吧。咱们情愿出几个钱,出几个钱。”

  一阵附议声,意思是同意春潮太公说的。剥开这声音的核心,是苦也是酸,是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在各人心里荡漾着。

  “出钱!”冯文先生闭了闭眼,想了想。“那么让我和大生哥相商相商,再作计较吧。可是——你们有多少钱会出呢?”

  事情一得到了结束,而且还结束在钱上,于是冯文先生又觉得老婆招待客人,确实太欠周到了,真是茶水没见面的。

  “如铜的娘!拿茶来!”冯文先生大声地叫。

  那个春潮太公和坐在一边的同伴相互嘁喳一阵,伸出两个指头。

  “这么个数。二十——二十元怎么样?”

  冯文先生坐一坐正。——他从区长那里听到,我们的党国元首跟人谈话总是挺直腰背端坐,一路“嗯!嗯!”的。——于是他也“唔!嗯!”一下。像“批准”又不像“批准”似的。这叫做得留余地处且留余地,冯文先生也懂得个中“三味”了。于是用眼向冬生瘸手示意一下。冬生瘸手立刻知道这意思,就说道:

  “那么好,现在暂且回去吧!”

  这回,冯文先生一点也不觉得屋子灰暗而且狭小了。

  把告示揣在怀里,冬生瘸手回到自己的家。

  在手照光下,冬生瘸手又把告示从头到脚细细看了一遍。懂不懂是另一回事,但冬生瘸手对这张告示却颇有兴趣。

  冬生瘸手也知道这中间一行行写着的,就是冯文先生跟他说过的一条条办法。他把每行中几个认得的字挑出来看,再连缀拢去,似乎也就懂了个大概了。最使他看明白的便是这样几个字:“二十岁以上,四十岁以下。”

  “不错,不错!”冬生瘸手突然想起了。“这点是确有讲究。前年子,还不是阿文这小伙子当乡长,当乡长的是那个和强盗做朋友的,现在吃官司去了的富宝。那时候,他造的册子就说要把每个人生育、时辰、八字都开上去。开到年纪那一项,他总叫咱们报的大一点。这点确是有讲究的。自己今年是三十八岁,但报上去却是四十了。哈哈!现在我不是四十出零了吗!”

  冬生瘸手这样琢磨了一会,心里着实欢喜,但终于把那张告示抛撇在破饭桌上,仰倒床上睡去了。

  第二天,是初三,是牛头村的三六九的市集。冬生瘸手趁了个早,便把那张告示贴了出去,——在那临市集的往来通路的翠竹亭上。

  牛头市集,近来情况也不大好。鲜鱼贩子一市少过一市。鲜咸货店总是开张不久就关了门。乡村里老百姓,年来越来越吃不起鱼腥了。本来芒种和收割时候,少不得要有半点鱼腥味的。可是还是为了鱼价高,有些人家也按不到那套习惯了。只有猪肉铺子,倒是每市开店的。但挂出来的都是小猪仔肉。至于大生先生开的酒坊和洋糖、洋布、洋油等等杂货铺子,却因为这十几年来穿土布、点茶油都是老价钱,反不如用洋货更便宜,却真的还他个门庭如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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