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作至半夜,忽接朋友发来的照片,高原的夜空,星星稠密,明亮,宝石一样缀满了苍穹。他让我即刻到阳台上,去看星空,我去了,极目仰望,但城市的霓虹灯遮盖了星星的光芒。 朋友接着打来电话,热切地和我讨论星空,他说,要多到乡下望星空,你要知道,可以仰望星空,是一种能力。
我承认这句话是对的。并不是所有人都拥有这种能力,对我来说,我逐渐丧失了这种能力。而我,曾经是有的。
当我还是乡间少年时,对星空无比亲近。如果将镜头拉回到许多年前,你会看到夜晚,乡下那个小院里,有个孩子在仰望,指着星星,能说得出很多星星的名字。那时候,一年四季,在夜晚,我会把自己很大的一块时间,切割给夜空下的院子,或者街道。
我最早认识的,是牛郎星和织女星,是祖母教我辨认的。夜色浓稠,星河灿烂,祖母用苍老的手指给我看。喏,看到没,那一带亮晶晶的,就是银河,河两边,最亮的那两颗,就是牛郎星和织女星。然后,给我讲牛郎和织女的故事。此后几年,每到阴历七月七,我就观察村里的喜鹊是不是真的少了,是不是都飞到天上筑鹊桥去了。晚上,躲在梅豆架下,偷听牛郎和织女的情话。
可那一天,村里喜鹊还是很多。而我在梅豆架下,什么也听不到。我向祖母抱怨,祖母却笑着说,那些喜鹊一定偷懒不去的;你听不到牛郎、织女的话,是因为你还太小啊,等到和阿翠一般大,就能听到了。
阿翠是我家鄰居,正和村里的二牛热恋。我没有拿这话去问阿翠,因为我知道,不等我问,她就会一边用指甲桃子的花涂抹着指甲盖,一边漫不经心地回我,是啊是啊,你就使劲长吧。
等到我长大阿翠的年龄,却已忘记在夜晚观望星星。我陷于世间的种种繁忙,无意间关闭了和星空联系的通道,想象的翅膀已经被现实的雨淋湿,只能收拢起来,在城市的檐下,看夜色里七彩变换的灯光。
和朋友通话后不久的一个夜晚,我置身于乡下的郊野。是受另一位承包山林的朋友邀请而来。夜深,万籁俱寂,唯有虫语。我走出屋子,一个人站在野地里,让目光重返星空。每一颗星星,都是一个闪烁的密码,我需要静心解读,才能重新建立与它们之间的联系。它们一直在等我,等那个将路跑偏了的孩子,再一次回到星空下。
这时我才发现,当你放下世间的一切纷扰,用一双干净的眼睛去凝望星空,只需瞬间,你和星星们之间,就能完成一次闪电般的交流与重识。此刻,你属于每一颗星星,而所有的星星,都属于你一个人。星空安详,大地安详,你的心亦安详。
而安详,是通往幸福的必经的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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