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从没见过这么红火的场面,就跟过年似的,门框上贴着大红的对联,还买了好多鞭炮。哥哥结婚的前一天家里就来了好多人,大都是同村的,有的见过,也有陌生的面孔。家里又是杀猪又是宰鸡,比过年还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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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黄河童年的记忆中,母亲就像深秋早晨黄河水面上的雾霭,朦胧模糊,似乎只有傍晚炊烟笼罩着村庄时那有气无力的呼唤“二蛋——二蛋”声还依稀记得,和雾霭一样朦胧。似乎母亲就是那个弱不禁风面色蜡黄终日蜷缩在炕头和父亲睡在一起的女人而已,在他小小的心灵里感受不到母亲是个什么概念,他就和院子里的小鸡每天只能得到一把食物一样。他排行老二,母亲给他起了乳名叫二蛋,“蛋”在乡村有宝贝之意,可二蛋却觉得大哥比自己更宝贝,因为大哥叫大宝,大宝这个名字中才有“宝”呢,况且也只有大哥才能穿上新衣服,只有大哥放学回来才可以开饭。其实,大哥这个宝也还不及家里老母鸡下的蛋宝贝,鸡蛋又没有炕上的母亲宝贝,因为那鸡蛋总是母亲一个人吃,其他人是没资格吃的。听大人说,母亲生了大宝后,身体就一直不好,直到十六年后才生了二蛋。医生说她不能再生孩子了,再生就会有生命危险,可她说女人就是生娃的,一个是生,三个也是生,就最后一个,再给黄家生个闺女,老了也好床前有个端饭的,死了灵前有个会哭的。孰料,就在她生第三个孩子时真的大出血死了。那年二蛋还不到五岁,大哥念书,父亲得干活挣工分养家糊口,最多也只能管他吃饱穿暖晚上回家睡觉,其他的没有人管,所以他基本上是在村庄前黄河滩上长大的,是在黄河水里泡大的。自从小麦五寸高以后就没见他穿过衣服,终日光着屁股玩泥巴,下河摸鱼捉虾,脏得像个泥球,除了两个眼睛和二排牙是白的,就连下面的小弟弟都看不清。有时和小伙伴们到邻村的果园偷大枣,看园人来了他就跑到黄河边一个前滚翻扎进水里,老半天不见上来,吓得看园人也不敢再追了。有时即使是被抓住也得放了,因为看园人知道他家是没有大人会管他的,抓也白抓。
直到哥哥娶了嫂子,黄河才有了家的感觉。
黄河从没见过这么红火的场面,就跟过年似的,门框上贴着大红的对联,还买了好多鞭炮。哥哥结婚的前一天家里就来了好多人,大都是同村的,有的见过,也有陌生的面孔。家里又是杀猪又是宰鸡,比过年还热闹。邻居的长辈摸着黄河的头说:“这下我们的二蛋有人照顾了。”有人补充道:“二蛋再也不是没人管的野孩子了。”一位二蛋也不知是叫婶婶还是奶奶满脸褶子的老女人说:“这回二蛋又有奶吃了。”逗得干活的人都笑了起来。二蛋骂着:“臭婆娘,老掉牙,没人要……”便跑到外面去了。他恨这些人取笑他。
黄河盼望着嫂子娶回来,因为别人家都是由男人和女人组成的,而他们家就只有三条男人组成,哥上学,爹下地,家里只有他一个人很没意思。约摸快上午的时候,黄河和小伙伴们正趴在地上弹珠子,听见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他顾不上收他赢的珠子,撒开欢往回跑。到家门口,人已经是里三层外三层。他从人缝里挤了进去,只见一辆手扶拖拉机机头上系着两朵大红花,两条红布带从车头一直拉到车厢上,车厢上挤满了人。车厢最前面靠扶手栏杆处坐着一个头顶红纱巾身穿大红衣服的女人,那颜色格外刺眼。黄河心想,那大概就是新娘子我的嫂子吧。黄河从大人胯下拼命地挤到车跟前,新娘子一下车就和黄河撞了个满怀。人群中有人在嘀咕:“这个苦命的孩子也真是,往后怎么跟嫂子相处哟!”当地有个风俗,新娘子不能和婆家人见面太早,谁见得早,日后就会和谁合不来。
黄河是天不怕地不怕,才不管呢。大人们说正晌午不能下河洗澡,正晌午是河神寻河的时候,要是惹怒了河神,河神就专取小孩子的小命。别的孩子不敢下去,可黄河偏就下去,也没见河神把他的命取走。
在众人的簇拥下,新娘和新郎扭扭捏捏被挤在人堆中间,根本没有黄河看的份。只听里面有人大声喊着:“黄大宝,男,24岁,田青,女,现年22岁,自愿结婚,附和中华人民共和国婚姻法……一鞠躬,二鞠躬……”黄河还没有挤进去,新娘子已在好多人的簇拥下飘进了新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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