嗵的一声,韩老木把半碗米饭朝地上一砸,大雪天摔门而去,几个月都没有回过家。
从此,根拴看见父亲的影子,就猫见老鼠似的四处逃躲。父亲无意间的一个扬手,他心里就筛糠似的直哆嗦。
当初学木匠不成器,但根拴还是学会了不少,只要用心,这榆木疙瘩的心,灵着哩。韩老木把木材市场的希望,还是寄托在儿子根拴身上。眼下,还能寄托在谁的身上呢?可根拴压根就不动这心思,如今娶媳妇当父亲了,见了父亲韩老木,依然如鼠一样往后缩,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这么个榆木疙瘩、朽木棒、韩老木怎么教,怎么带呢?恨铁不成钢啊。看见根拴就一肚子气,看见根拴躲,更是七窍生白烟。
15
去年春天,根拴铲了麦苗栽枸杞,要借三千元。
肯定是老二、老三家的两个臭女人在挑唆,眼红不服气,故意跟韩老木作对。儿子又是个软耳朵,什么都听媳妇月萍的。这些坏事的女人,分明让韩老木辛苦打拼的家业断掉手脚,后继无人。韩老木坚决反对栽枸杞,眼下一听栽枸杞,气不打一处来,气哼哼地指着根拴:“栽枸杞,栽枸杞……听上她们的,就知道捋牛尾巴,死受苦?把老子的话当耳旁风?没门。除了跟我到木材市场,不然,穷死别找我。”
一旁的媳妇月萍忙打圆场:“爹,这是全村的种植规划。原先我们计划得好好的,你硬拦住不让,损失了几百元的种子、肥料钱。现在全队就剩两三家了,我们不当‘钉子户’‘难缠户’。再说,根拴文化程度低,没有做生意的命。你不要再为难他,栽枸杞……”
没等月萍把话说完,韩老木忽地从炕上站起来:“住嘴。少给老子做宣传!啥种植规划?屁规划!现在,谁听政府的谁倒霉。人家当官的捞政绩,干部瞎起哄,捞点儿补助款的小油水,老百姓懂个屁。我这都是为了你们好!你以为枸杞是个好种的?苦得和驴差不多,瞎忙活一年能挣几个钱?告诉他们,老子早就打听过了,如果种枸杞能发财,狗都能学驴叫。老子就不种,看他们能咋的?……谁说你们是难缠户?谁说啦?……”韩老木站在炕头,左手叉腰,右手指着根拴。
高过韩老木一头的根拴,赶紧躲在媳妇身后。
韩老木又一番教训,并乘此给儿子做工作:“根拴,爹还能把你害了?爹是要好好供给三福上大学的,干啥没文化不行。这么大的木材摊子,迟早是你的。爹苦着为啥呀?现在不着手学点儿手艺,不谋算个生财之道,没文化,没手艺,没本事,没钱……处处受气,让人摆布,一个大男人,让人看不起的……你想过没有……你……”
根拴两口子,手心都捏着一把汗,毕恭毕敬听完父亲的训斥,也听出对月萍的含沙射影。一分钱没拿到,灰溜溜地逃了出来。
第二天,他们接过母亲送来的四千元钱,还是种上了枸杞。
素兰给儿子打气:“这么好的社会,爱干啥就干点儿啥。你爹他说他的,你做你的。他就这么个人,心眼实,心眼好着哩。不要怕他,这是妈的钱,还是不要让你爹知道。月萍有文化,咱要种得比他们的好……”
有人通风报信。韩老木从木材市场急匆匆赶到田里,一看气傻了眼。
在木材市场哥们的劝导下,喝完一瓶“二锅头”,就想通了,没气了。
下午,商量似的让素兰去送钱。“要去你去。你的儿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虽然是个闷葫芦,但心眼不傻,他会有办法。”素兰忙着打苇芭。
他又使唤大秀。“爹,我不去。”大秀闷闷几个字后,二秀忙接上话:“别使唤我,你们大人的事,我们娃娃才不掺和呢。”
姐妹俩像比赛似的,开心逗乐地绕着绳线,把手拿两叠钱的韩老木孤零零地晾在院落的一角。
晚上,韩老木看了看专心做作业的三福,试图开口,想到三福肯定要往大秀、二秀身上推,结果还是一样的,只好自己走一趟。
从心里想,一来他心疼儿子,二来怕儿子着急还钱。没钱还不说,还遭别人嗤笑。根拴淌水还没回来,月萍忙接过五千元钱,高兴地连连称谢:“爹,很感激,太谢谢啦!”“不谢,不谢。”韩老木摸摸孙女毛毛的头,不冷不热地离开了。他听不惯家里所有人的客套声,尤其这个自己十挑八选的儿媳妇。对儿媳妇学堂似的礼貌,毫无喜悦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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