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嘴。还没你说话的份。嫌老子老土,有本事好好读书,考个重点给老子瞧瞧……她有能耐,到大学里绕骚去。有本事搬到城里唱去、跳去、扭去……少在丁家巷子丢人现眼。哼,她本事大?本事大咋落到我家里?……”韩老木眼珠子瞪着根拴。
“爹,你咋能把三福考重点和唱歌跳舞扯在一起了呢?我嫂子碍谁啥事了?数落了半天,我咋没听出一个罪行来?啊哟,爹,你不讲理。分家了,管他们咋弄哩?你快放我哥走,我要看《黄飞鸿》。你把我们《聪明的一休》都耽搁啦……”二秀拉着父亲的胳膊使劲摇。
三福乘机拉起哥哥根拴的手,溜也似的逃出屋来。
遇上这事,素兰和大秀从来不敢插言。只有三福和二秀略能和父亲韩老木对上几句。
“哼,你们,别把我的话当成耳旁风……”根拴一声不吭溜走了,韩老木便沉下脸收场了。
溜出院门,根拴定了定神,咽了一口唾沫,悄悄溜回去,钻进月萍的被窝。类似这样训教的事,就是打死根拴,他都不会对人吐露半个字。月萍软温柔、硬吓唬,嘿嘿,根拴护住耳朵:“我爹,还是大集体的‘老三篇’,不信下次你跟上……”一个劲地傻笑。
根拴男子汉大豆腐,煮死熬烂就闷在锅里。
17
根拴的“闷”葫芦就像是块宝。
慢慢打消了月萍依然存留心底的上大学的梦想,慢慢冷漠着月萍藏在心里的初恋。她不甘心这样混饭吃的日子,以回娘家为名,悄悄报名考取了中央农业广播学院。
“呵,‘六哥’,我要上大学了。”根拴教毛毛画画,没顾上搭理月萍。她拿出录取通知书,伸到根拴眼前。根拴一把抢过去,盯死印章,当确信是真的,脸一下子绿了。他被“农广大”的大学牌子闷住了,也被月萍偷偷摸摸、胆大妄为、已经形成的惊人事实,咽得张不开嘴,闷头倒在炕上,一点儿高兴的表示都没有。
月萍想继续逗根拴,她显得眉飞色舞,一边哼唱歌曲,一边整理衣服:“六哥同志,明天就开学了,你和毛毛就到妈那边吃饭去吧。毛毛你要带好……”
根拴依然躺在炕上,仰面朝天,盯着房顶,闷声不响。
月萍赶忙捂住嘴,怕自己笑出声来。她定定神情,收住窃笑,故意放大声:“根拴同志,这个我要带走,这些我要拿上。你说,当初买这么贵、这么多身衣服干啥呢?看,送人舍不得,扔下压箱底,穿上太花哨,还不让你爹骂死。当初,你咋不拦挡一下?”
毛毛骑在根拴肚皮上,父女俩“大压小”弹脑壳。根拴故意弄错,让毛毛弹他的脑袋瓜。他的脑袋被毛毛接二连三弹,里面像围着一群蚊子,嗡嗡,嗡嗡,一阵胡飞乱响。
月萍暗喜。睡意来临,根拴都没主动搭理她,独自睡去。女儿酣睡了也不见挪窝,一夜翻来覆去烙烧饼。天快亮了,根拴出去解手进来,一头钻进月萍被窝,夫妻俩从来没有的疯狂和持久。
现在一提起这事,根拴依然把脸拉得老长:“咋月萍,如果再骗我六哥一次,我就会像恶狼一样吃了你。”
恢复笑容后的根拴,每当晚上上课,就用自行车带上月萍,陪月萍到县农广大学校夜读。
月萍有婆婆的资助,选学了蔬菜、花卉兼园林专业系多种学科。学习期间,想建个日光温棚种蔬菜。四年自考,十七门学科,时间真是太漫长,她不想浪费青春,不想总伸手要钱过日子,她不想等。一个温棚一万元,建两个温棚效益好、才划算。钱呢?
根拴为难了:“一次投这么多钱,太多了?万一干砸了,还不把妈心疼死。再说妈手里的钱,都给我们了。听说温棚比种枸杞、养牛养猪还要苦……”
“苦?这年月干啥不苦?村里打芭子、编席子、种枸杞……忙得没菜吃,现在生活好了,吃喝讲究了,可家家户户长年四季就是个莲花菜、土豆丝、老白菜,卖豆腐的吆喝几声就不见人影了。日光温棚种蔬菜,一年四季鲜菜不缺,西红柿、黄瓜、水萝卜……当水果吃,营养丰富。苦我不怕,就是怕你爹。”月萍担心在这里,“要干,我们小额贷款,不花他的钱。”
“也能行。可,干好干坏还是怕我爹。他可以不管你,他能不管我?贩木材,贩木材,他能干,不代表我能干。他胆大心细,我哪能比上?再说,干错点儿事,他的样子像吃人……”根拴说到问题的根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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