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久了,韩老木感觉孤单,对根拴打苇芭的这些事渐渐有些淡漠,不再找茬数落素兰她们娘仨了。
如果再有其他人,好意歹意咬耳根,韩老木哼一声,手一摆。如果给谁留下哼一声,一个急快又转头的背影,不是一瓶“二锅头”就能了事、就能恢复关系的。
十几年来,丁家巷子里,谁家弄个打苇芭的架杆,用下角的木块木条做几个小板凳、小饭桌,搭建个马棚、驴棚,大门楼上换个挡风板,修加个水槽,放树拉线借用大绳、吊环,用一下“老杆“(抬尸的抬杆)、停尸床,家里遇事缺个千儿八百的……谁能比得上韩老木的痛快、大方和周到?谁又能比得上素兰的微笑、耐心和热情?
这些,韩老木从没收过一分钱。韩老木不是好得罪的,谁又忍心欺负韩老木家里的老少。这叫积德行善,好人有好报。他常常拿三福的大学,来宽慰自己。心里总是乐哈哈、美滋滋的。
三福上大学都一年多了,信片越来越少,话也越说越淡,好像是勉强说出来的。除了一些平常的礼貌用语,就是一些“红色”教育、足球培训、音乐班、英语升级、图书借阅、《校报》、演讲大赛等费用。韩老木一一念给娘仨听。
“三千?我哥咋又要这么多钱?人家丁二巷的小五也在北京读大学,一月生活费就三百元,还发奖学金。星期天打工挣钱给妹妹挣学费。爹,不信你去问。”二秀提出质疑。
“我们定数打芭子,赶死赶活一年能挣两三千元,让他一下就花掉了。”二秀轻声慢语,表达着对三福的不满。
“三福这娃,在家把手脚花大了,出门不知道节俭,也忘了妈的辛苦。”素兰慢条斯理说了几句。
韩老木拿眼扫了娘仨一伙:“别瞎嚷嚷。三福没花你们的钱,你们谁挣的,嫁人时统统带走。想花,你们还没本事、没路子花去哩。”
话虽这么说,娘仨的共同疑问引起韩老木的一些警惕。不到两年,除回家两次带去学费等,他亲手给三福邮汇过五次钱,邮寄的每笔都有单子,共计一万两千元。私下打听一比较,大吃一惊。这还了得,刚才还思念儿子的热情,一下子冰凉了下来。他按三福要的,取了三千元,填单子时少写一千,少寄了一千,同几句触及痛痒的书信一起邮寄出去。
这一手果真灵验,三福再也没有来过要钱的书信。他按照惯例,每月只汇去六百、八百不等的生活费。这也是其他孩子的一倍。
20
家里只有素兰、大秀、二秀娘仨。
韩老木到河南当帮工的那年秋天,大秀就退学回家打苇芭,二秀补习一年没考上高中,也回家打苇芭。二秀交三千元就能上高中,二秀吞吞吐吐,韩老木也不想固执己见。女娃娃嘛,迟早都是别家的人。
大秀今年都二十四的人了,仍然少言寡语,行样动作稳重麻利劲很像她娘。韩老木觉得对不起大秀,就像对不起她娘。他四下打听,交了四千元股金,把大秀安排在一家乡镇罐头厂当工人。
上班的头一天,他用自行车捎带着大秀到县城,让大秀自己选了一辆女式自行车。把大秀领到乡镇罐头厂登记室,大秀什么话都没和他说,就让人带进去上班了。
在韩老木的记忆里,自己没指过大秀一指头。这种骨肉情疏的感觉,像压在韩老木心上的一块大石头,沉沉的,挪也挪不动。
他还是喜欢二秀的灵巧活泼,已经托人打探,为二秀办理城镇户口,准备找个像样的工作。
二秀比三福小一岁多,今年都十九岁了。他怎么这么麻痹大意,忽视了两个女儿的年龄,素兰也吃了一惊。前年,周庄有个小伙子来提亲,听说大秀想进厂里当工人,知趣地再也不敢来。
“唉,眼下这叫高不成低不就。是不是你的名气,把大秀婚事压住了?”素兰无意的一句问话,呛得韩老木无话可说,唉声叹气,翻来覆去,一夜没睡着。
第二天,韩老木从木材市场带回一个小伙子。两个处了几次挺投缘。大秀说:“妈,人家不让我当工人,一百来块钱没意思,我也这么想。你看我的双手,都蜕皮了。”
素兰拉过女儿的手,才发现十个指头全脱了皮,肿得像个红萝卜。大秀的工作,就是整天刷洗罐头瓶子,这叫挣什么钱哩。素兰坚决不让大秀再上这种班:“你这个娃娃咋不早说呢?不去了,坚决不去了……”破天荒地和韩老木争吵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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