馨文居

首页 > 短篇小说 > 谈笑古今 >

木殇

时间:  2023-12-03   阅读:    作者:  王晓晴

  丁三巷子的男女老少,乐过一天后,像往常一样谁忙谁家事,没有什么闲人议论韩老木的排场和风光。这些年这样的事,四路八方听多了,司空见惯,多而不奇。

  只有对门的马宝,总馋口没改地对女人说:“鱼好吃,偏有刺哩。鸡肉嫩,啥时再好好吃一顿。咱以后要是吃花生米,就用油炸,也拌点白糖。吃猪耳朵沾点儿醋,放点儿蒜,好吃得很。”女人说:“全记住了。”

  马宝的女人是个罗锅,性子好,肯吃苦,会过日子。下地干活,马宝就把自己当驴用,用人力车拉着女人和娃娃,一跛一跛笑哈哈的。别人怎么喧闹都不脸红、不生气。

  村子里有谁能比得上这罗锅女人的福气哩?

  就是万元户韩老木的女人素兰,也比不上。女人都无不羡慕地这样说。

  4

  韩老木家里,最苦最忙的是这女人。

  这女人十八岁进韩家门,不唠叨,不还嘴,不耍性子,她被韩老木年轻时的驴性子驯服得像只绵羊。大集体劳动回来,放下工具最多擦一把汗,就不声不响立在一根三米多长、碗口粗的木架子前,一把一把抓起芦苇,一段一段编织苇芭,满头满身的芦苇花。

  一次,她忘记拍打,端起饭碗。婆婆惊慌失措大喊一声,在屋里供奉的佛像前叩拜呻颂了一个多钟头。韩老木听老人说过,如果女人进家门,头上有柴火,身上沾草星,家里就有三五天的晦气,预示家门不幸,披麻戴孝要死人。

  韩老木抓住女人的头发打出门外,撂倒几个拉架的女人,又把女人打进来。滚烫的面条,烧红这女人的大腿。这女人用醋擦擦,裹上一块旧布子,照样出工劳动。直到第三胎生下三福,韩老木才踏了性子,不再拳打脚踢对付她了。

  三福满八周岁的那一年,世道一下子变了。

  土地成了自家的,吃啥喝啥不用省,穿啥戴啥不用怕。当队长的韩老木也成为普通村民,整天闲得发慌,要么街前城里瞎逛游,要么闷在家里睡大觉,有时和上小学一年级的三福逗趣耍乐,三福拿他当马骑。

  他突然感到家里还有根拴、大秀、二秀这三个娃,至于娃仨是怎样学会走路说话的,什么时候喊爹叫娘的,多大上学识字的,他怎么也想不起来。也忽然想起,这些娃娃还有个娘,当娘的这女人,还有个当家的他。

  这么多年,他又当过什么家呢?他曾为全队人当过家。现在,这个几百人的家,开了几个大会,念了几个红头文件、几张报纸吵吵闹闹,大喇叭吆喝几声……不到二月,就散了。这么大的家,说散咋就散了呢?

  人们想不起他,就像他想不起娃他娘一样,他感到从来没有的惊慌和麻木。

  经常睡到日出三竿,韩老木也懒得起。他实在想不明白,这世道一下子就乱套了呢?他自己会成为无用的人?看着那派不上用场的小喇叭,翻开密密麻麻的工分簿,发愣好半天。自己就好像是剔尽肉的骨架子,怎么也壮实不起来。

  他不敢拿眼睛瞅一下已经娶了媳妇的根拴,也不敢拿眼睛瞧一瞧忙里忙外的女人。想睡就睡着,没人催他下地,有人催他吃饭。

  这日子过得早不见太阳、晚不见月亮,舒服得跟死人一样。

  5

  素兰便成了庄稼地里的泼女人。

  犁地播种,浇水除草,收割打碾……自己把自己安排得紧紧凑凑。先前挣工分的那阵子,她也是这样的,捡不到便宜和照顾。

  在人们的记忆里,这女人和当队长的男人没有丝毫联系。如今,不当队长的男人和这女人,又有什么联系?

  韩老木油亮亮的脸孔和满头芦苇花的瘦弱女人,无论如何也联系不起来。

  唯一联系的就是儿子三福。韩老木家里,夫贵妻难荣,但儿贵母不贱。儿子根拴和三福对韩老木是言听计从,对母亲素兰却是嘻嘻哈哈,吩咐的事忘就忘了,素兰也只是笑一笑。多急多忙的事,都是摆上桌子,先让儿子吃饱肚子。

  生下两男两女的素兰,可谓是世界上最公平的女人。

  对于素兰来说,无儿时她贱,有儿时她苦。人好心好,不如苦好。她认定这就是女人的天理,这就是好女人的原则,一直都忙忙碌碌,踏踏实实地过日子。五十多岁的大半生,没有过欢喜,也没有过悲伤。三福考上大学,背过韩老木,人们都真心实语地对她评功论赏。她心里也觉得乐,却怎么也说不出一句光荣幸福的话来。

3/48页
上一页下一页

猜你喜欢

阅读感言

严禁发布色情、暴力、反动的言论。
文章推荐
深度阅读
每日一善文案(精选94句)有一种牵挂叫做:甘心情愿!山村雨后题你在我的诗里,我却不在你的梦里止于唇角,掩于岁月时光是个看客唯有暗香来左手流年,右手遗忘蓝色风信子那一季的莲花开落无处安放的爱情青瓦长忆旧时雨,朱伞深巷无故人那首属于我们的情歌,你把结局唱给了谁为旧时光找一个替代品,名字叫往昔少年的你行至盛夏,花木扶疏你是住在我文字里的殇其实爱不爱,变没变心,身体最诚实南方向北处,似有故人来墙外篱笆,墙内落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