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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过年

时间:  2023-12-19   阅读:    作者:  谢大立

  他们是同一个县城的老乡,高中还是同学,几年没见了,见着了,该高兴,可是高兴不起来——排了三天三夜的队,还是没有买到票,眼看就要过年了。

  无奈,他们中的张说,急也没用,先找个地方填饱肚子吧。李响应,人是铁,饭是钢。

  男人们走在中间,两边是他们的女人。男人的肩上手上都是包,女人的怀里是被子。走着,张对李使个眼色说,买不到票也好,省得火车汽车的去遭那个罪。李点点头,赞同说,是呀,在哪里不是过年,不一定非要回那个家去。

  家?张用不屑的口气说,这个字有时候叫人想起来怪怪的,不就是个用砖头垒起来、用瓦片盖起来的遮风挡雨的空间,加一些日用品吗?李对张竖起大拇指说,高论!同感!又用下巴指指满广场候车的人说,人啊,人啊!有了那个山沟沟里用砖头垒起来、用瓦片盖起来的空间,就好像别的地方都不是家了。每年这时,都拿自己平时舍不得花的血汗钱往火车站交,往跑汽车的人手里交。

  张也说,人啊人啊!一阵感叹后说,其实我们也和他们一样……李打断了张的话,不,不,不一样,我们跟他们还是有区别的,起码我们已经意识到了,对那个山沟沟里遮风挡雨的空间有了些想法,尤其是对那里的人——你回家穿得像样点手头大方点,他嫉妒你;你低调点,他又瞧不起你,说你没本事,在外头混得不咋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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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接着李的话说,你小子还是那么敏感、尖锐!你说是老家的人变了,还是我们变了?刚出来那两年,总觉得那里什么都好,现在这种感觉越来越淡了……李惊讶地说,难道我们真的是两个身子一个脑袋?这也正是我一直在思考的,我的结论是,那里的人和物都不是原来的了,我们也不是原来的我们了……

  张也对李竖起大拇指说,精辟,深刻,英雄所见略同。以前我还以为就我一个人在想这种问题,想不到你老兄肚里养的蛔虫和我的一样。李笑笑说,我们可是两个身子一个脑袋。连挨批评时,老师都要把我们中的另一个捎上。

  张突然一声叹息,语调低沉地说,提起学校,你让我想起了一件事。你可记得当初收缴我们那本佛陀故事,上台批判我们,就差弄一桶狗血往我们头上淋的那个叫王五的秃头班长?李说,你是说那个外号叫和尚的老兄吧?

  张说,我碰见他了,不光是碰到了外号叫和尚的,还是个真和尚。那天,猛然在人群里听到了家乡口音,看得就比较细些,一看叫我大吃一惊,不是他是谁!我刚说,你是不是家住五祖庙边的王五?他用僧人的那一套对我说,处处无家处处家。我说,你是说你就是家住五祖庙边的王五?他又是那套经:家在闽山东复东,其中岁岁有花红;而今不在花红处,花在旧时红处红……说完,缘也不化就走了。

  李的神情也变得黯然:世事沧桑,那时候他拿着我们的那本书,那么激烈地批判这几句话狗屁不通,想不到现在用这些话化缘了。他对你说这些话是不是在告诉你,正是这几句话让他成了出家人?真的是叫人想不明白,他怎么会当了和尚……张叹说,是呀!但回头一想,当个和尚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四海为家,随处闻花香,随时听鸟语,不像我们凡人,活在这个世上烦心事跟年龄成正比,一年比一年多……

  突然的,张身边的女人说话了:每次买不到票,都要说这些鬼话,今天还扯起和尚来了,你去当和尚呀!你爹妈不管,儿女不管,跟当和尚有什么区别!……说着女人蹲到地上不走了,哭起来。

  两个男人都一愣,相互望望,一阵默然,同时“唉”了一下,仿佛在说,开始还演得好好的,怎么一走神说起了和尚。

  李摇摇头,苦笑一下,对身边的女人努努嘴,女人会意地走到哭着的女人身边蹲下,劝:我们要体谅他们当男人的,他们心里苦,还要费心思用话哄我们……女人的话没说完,哭着的女人歇斯底里起来:我想我的女儿,今年要再回不去,女儿都认不出我了……

  劝说的女人愣住了,眼泪慢慢地由眼里涌出来,然后猛地抱住哭号的女人,和着女人的哭声,哭着说:我也想我的儿子,我的儿子离开我时才一岁,现在都三个年头没见过爸爸妈妈了……

  男人们的泪,终于也无声地掉在了地上,砸出响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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