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病床上躺了三年的母亲,最终还是撒手离开了我们。
母亲走后,扔下父亲一个人在乡下居住。无论我们怎么劝,他都不肯来城里和我们同住。
后来,不知什么原因,父亲突然同意搬来城里了。我选了个周末开车回乡下接父亲。
车子到后,父亲开始配合我整理自己的衣物,还往行李箱塞了几本书。父亲看了一眼屋里说:其他都不带了吧,城里啥都有。
我想起父亲平日里酷爱的那把二胡,便提醒他带上。父亲摇摇头说不带了。我又劝父亲,城里无论是小区还是公园都有老头老太太在玩乐器,就当是消磨时间,带上吧。
父亲不置可否。
我就把父亲的二胡拿到了车上。
说起来,父亲在空闲时拉二胡已有几十年。父亲能上手的乐器不少,扬琴、琵琶等他都行,其中二胡最是拿手。父亲常说,有些人拉了一辈子的二胡,只能算得上拉得响,谈不上手艺,只晓得出声的曲子是没有“肉”的,二胡的“肉”是曲子的魂。
父亲在乡下的时候,是农村卫生站的赤脚医生,卫生站的诊疗室挨着自家的房子。每天临近天黑,乡村乐队的老头们便来到家门前的院子里,一边喝茶一边等卫生站关门。到了卫生站下班的时间,父亲关好门,眯着笑眼加入了这个欢乐的队伍,和上几曲没有半个钟头下不来。
在外忙完农活儿挑着尿桶归家的母亲,踏进院子看了一眼摇头晃脑的父亲,头一扭脸一沉,一句话也不说便扎进了后院喂鸡鸭。
母亲叫喊鸡鸭们回笼的声音从后院传来,一次又一次试图压过院子里的合奏声,无效,母亲改用重击手中装饲料的洋锡桶的方式。声音哐哐地再从后院传来,父亲心领神会,母亲是来了脾气。
曲罢,父亲收拾乐器送走众人,从后院出来的母亲把手上抱着的柴火往脚边一丢,敞开嗓子对父亲吼:一天天的眼里就没活儿了?诊所坐一天开一天处方,屁股都长在凳子上了,这天比锅底还要黑了,你还坐着!全村就你这日子过得最自在,日日鬼叫一样,烦不烦人!
母亲嘴里的话像早上鸡舍跑出来的鸡,一阵又一阵往外蹿,招架不住的父亲拾起柴火往家里走,烧火煮饭。
弓着背在灶边烧火的父亲被浓烟呛得眼泪直流,母亲看了又是一阵咆哮:你除了拿笔开药方、拿破烂二胡,还能干些什么?
被母亲赶至一旁的父亲默不作声,只是帮忙干提水等重活儿。母亲的抗议没能阻止父亲对二胡的爱好,父亲倒是想到一些折中的办法,晚间或是在看病的间隙回屋做一些家务活儿,可父亲再怎么努力依旧是免不了遭到母亲的唠叨。
父亲嫌弃母亲不懂艺术,母亲埋怨父亲不干家务,只会弄这些不着调的事情,俩人就好像打游击战,你进我退,我退你进。父亲手中的二胡一响就招来母亲的责骂,父亲无视母亲的哀怨更是激怒了母亲,叫喊着要砸了父亲的二胡。父亲也不管那么多,没病人的时候趁着母亲不在也拉上一曲,可只要被母亲逮到了,他就要被催着去喂鸡喂鸭、去菜园子里浇水……
父亲被接到城里后,除了偶尔翻翻带来的医书并无其他消遣,终日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我和妻子只好想各种办法让父亲快乐起来。发现父亲爱看书,我便从网上给他买回来各类书籍,甚至还买了一些他年轻时愿意看的武侠小说,还给他配了个放大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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