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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路过的地方全都开满了花

时间:  2024-03-03   阅读:    作者:  晏瓷

  01.

  纪姝走去食堂打饭的路上,碰到两个学妹扑上来求合影,作为S大的知名女主播,她自然是亲切地配合了,末了不忘鼓励学妹们一定要学好数学,并摇着饭缸目送二人离开。

  她这边还沉浸在又为推广全民数学潮贡献了一点点努力的开怀里,突然听有低沉动听的男声在右侧耳边唤她:“纪姝学姐。”

  这声音几乎是贴着她的耳朵边儿传出来的,她立时觉得半身一酥,捂着右耳退开一步,才回头去看。

  映入眼中的是个好看的男生,面色有些冷,一双眸子透着光亮。此时就见他十分有礼地又叫了一声:“纪姝学姐。”

  他叫了人却没再说话。相顾无言半晌,纪姝茫然疑惑道:“也要签名合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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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方冷着脸没说话,却配合地拿出笔记本和手机。

  等走完粉丝流程,男生默默收好东西:“其实本来没想要这些,不过还是按你说的配合了。现在,我们可以说下正事了吗?”

  为什么听起来好像是我非要拉着他签名合影?纪姝僵了僵:“请、请讲。”

  “打扰了,我来是想问下街舞社的赞助申请现在进展得如何。”他说话时,纪姝瞥了眼他的校牌,将“谢山风”三个字默默在舌尖转过。

  纪姝是校外联部的资深元老,帮助许多校内活动解决过资金有限的难题,这回期末街舞社要做专题表演,发小戚杨早就跟她打过招呼。大概是怕她准备实习时间不够在这事儿上心,还特意找人来监督跟进。

  她说了些“问题不大”、“应该很快就有结果”之类的句子后,眼前面色冰冷的男生便坚持要请她到食堂吃饭。

  片刻后,两人各捧着一碗牛蛙面坐到了食堂窗边。东方传统的饮食文化与交际文化里,饭桌上不谈点什么是不合理的,这已是五千年文明检验过的真理。纪姝忍不住问:“戚杨最近忙什么呢?我昨天给他发消息、打电话都找不到人。”

  戚杨是学计算机的,实力感人[网络词能用吗?],纪姝昨天直播的时候遇到了点儿糟心事儿,想请他出手相助。

  就听谢山风说:“社长到临城淘道具去了。我晚上也要过去,或许可以帮你转达?”

  纪姝点头:“事情是这样。我昨天直播解行列式的时候,有个ID叫‘用户854271’的,刷弹幕说我讲得不对,说我数学跟体育老师学的,后面还人身攻击我,说我整容脸、爱虚荣什么的。当然,这个不重要,主要是不能说我数学不行。”

  “呵,难道连行列式我还能不懂?比多元函数、偏导数、全微分什么的还简单呢,我怎么可能讲错?”纪姝现在说起来还觉得有些不服气。

  她之所以能成为S大的招牌网红女主播,倒并不全是因为她长得漂亮,更因为她专门直播大学的数学课程,堪称美女直播界的一股清流。尤其到了期末,针对性特别强地给每个年级开冲刺专题,在老观众“听直播难挂科”的口碑加持下,直播间人气爆棚。直播时偶有批判她也不以为意,只是若要质疑她的数学实力,她却万万不能答应。

  谢山风是个文科生,学行政管理的,听她说了这些虽面色无异,但眼珠儿已经茫然地转过两圈了,开口同她确认:“现在平台管理人员给了你对方的IP地址,需要杨哥帮你找到这个人是吧?”

  纪姝颇具气势地“嗯”了一声。看她的表情像是要约架,签生死状那种。

  谢山风好奇:“等找人之后呢?”纪姝用力地紧握出一只拳头,冷笑一声:“呵,我要公开跟他约比数学卷子,为自己正名!让大家看看,究竟谁对谁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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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只是比做卷子。谢山风收起担忧,表示一定帮忙转达。并以方便反馈为由,成功加上了纪姝的微信。

  虽然他看起来全程都没什么表情,但是心脏已经激动得几乎骤停:两年了,我终于加上了她的微信!

  02.

  这次街舞社期末的专题表演之所以想多争取一些资金,将活动做得漂亮些,主要是因为老社员们面临着外出实习离校,相当于一次告别演出,不外乎求一个最美回忆。纪姝自己的大三生活也已经进入尾声,实习一事尘埃落定,同熟悉的校园和同学惜别的心情,她很能懂。

  这天正好路过街舞社,她想起发出的消息还没得到回馈,索性一个电话打了过去。待对面接起时,就直接说道:“二叔,我PPT发了好些天了,怎么还不叫我去领赞助费?”

  “哈哈,忘了,你有空来拿就行。”

  这样的回应在意料之中,纪姝顺势使出“大侄女撒娇”三连招:“感恩的心”、“二叔最好、最疼我了”、“给您鞠躬了!爱您”。

  她挂断电话后,耳边隐约飘来“我喜欢你”四个字。本着随便八卦一下的宗旨,她寻声走到墙角,探头观看。丝毫不知道身后正有人偷拍她。

  墙角那一侧,有女生微微仰头,期待地看着自己表白的男生。这男生纪姝刚好认识,正是谢山风。

  因加了微信,二人简单聊过几次。她翻过他的朋友圈,不是段子就是练舞的视频,比他这个人看起来接地气许多。

  此时被表白的谢山风面色凝重,对表白的女生回应道:“你刚说什么?我没听清。”

  女生愣了愣,大概是不相信人类听觉竟有如此不堪,明明距离近在咫尺。而且她是播音系的优等生,自信自己的普通话应当是登峰造极的清晰。

  就在她微微启唇准备说点什么的时候,谢山风赶忙跟了一句:“不过你不要再说了。”

  我没听清,但你不要再说了。

  女生恍然大悟,拂袖而走。

  凑热闹的纪姝完全忘记自己是听墙角的立场,不小心笑出声来,被谢山风一个眼神锁定。

  她强行装淡定,转移话题道:“你们的活动经费拉到赞助了。”

  谢山风难得笑了笑:“那我请吃饭,食堂最近出了小火锅。”

  纪姝摆手:“举手之劳,不用请吃食堂。有本事请我出去吃。”

  于是半小时后,二人的身影出现在一家烤肉店中。纪姝无肉不欢,看谢山风点了许多肉食,不禁赞许,并同店家嘱咐:“老板,再加个松板肉!”

  这顿饭吃得过瘾,趁着吃完饭谢山风刷论坛的功夫,纪姝悄悄地去把单买了。她隐约记得谢山风家是山里的,经济总不如她宽裕。本就是随口一个玩笑,不能真逼着人家请客买单才是。

  等她坐回位置,就见谢山风皱眉严肃地盯着手机。不知怎么,她竟辨认出这种严肃是带情绪的,同他那种没表情的严肃意义不同。于是,她也拿出手机刷校论坛。

  嗯,很好。她又被黑了。

  首条热门帖子标题:“震惊!校外联部纪姝争取企业赞助原来是靠这种肮脏的方法!”

  点开链接,便见帖子主楼挂了个视频,正是她早上给二叔打电话那会儿。配字无非就是说她没能力、靠关系云云。

  纪姝作为知名网红,帖子自带热度,评论已累积到翻不过来。自然是说什么的都有,她不以为意地放下手机,去夹最后一块肉。

  谢山风见她表情轻松,当她还不知道自己被黑一事。于是生怕她闲下来玩儿手机便会发现,并因此烦恼,硬是找了许多借口拉着纪姝在外面逛了一天。

  他藏得拙劣,纪姝大概也猜得出他的心思,因觉得是温暖的善意,便没戳穿。

  等她回校已是晚上,再想刷那帖子却再打不开,页面提示404。她就认识那么一个电脑高手,于是再次给戚杨打去电话,“杨哥,论坛上有个黑我的帖子,我看得津津有味,突然不见了。你帮我看看怎么回事?”

  戚杨纳闷:“你们网红心理素质都这么好吗?怎么被人黑还看起劲儿了?山风来拜托我,说怕你看到要难过,我就顺手给删了。”

  所以谢山风在拖着她不许她回校的同时,还找了外援删帖?纪姝对这个答案颇为意外。然而这个帖子被删了,却被人以截图等形式搬到了贴吧和校友们的朋友圈,发酵得愈发厉害。

  并有人扒出原帖的发帖人,是纪姝同社的伍元元,并上传了随手拍到伍元元躲在墙根儿探出手机、将摄像头对着打电话的纪姝的照片。

  说起伍元元,纪姝已经不知这是多少次被她抹黑了。伍元元也是外联部的一员,不知怎么就将她视作了假想敌。好在纪姝在数学之外,对别的也不是太较真,得过且过了。

  若说唯一的收获,大概就是谢山风总以为她会如霜打茄子般一蹶不振,以泪洗面,因而每日狂送零食,并多加宽慰,劝她不要和伍元元计较,后来看她该吃吃该睡睡啥也不耽误,才放心下来。一来二去交流的多了,两人的关系亲近不少。

  03.

  转眼临近期末,纪姝的校外实习终于定下来。她在公司附近租好房子,便打算搬过去。因早就习惯亲力亲为,也觉得离别伤感,纪姝没叫人帮忙,好在东西不算太多。

  说来也巧,她往车上搬电脑时,突然手中一空——最贵的家当被人夺了!她当即心里咯噔一下,定睛去看才见是谢山风,不由舒了一口气:“吓我一跳。没关系的,我自己OK。”

  谢山风不回话,却帮她搬完了所有东西。完成后还表示,她一个女生“卸车”吃力,坚持要送佛送到西。

  于是,谢山风成了纪姝新家的第一个客人。

  为了表示主人的好客之情,纪姝收拾好厨房和餐桌,贤惠地叫了一顿外卖。

  她租的房子不大,在17楼,有一个极佳的视角。等一切布置妥当,已临近傍晚,谢山风站在窗台上看西边金红色渲染的天际,那背影同窗外相融,画面看起来十分之美,纪姝看了几秒,连眼也不曾眨。他忽然转头问她:“大三还没上完,这就出来实习了吗?”

  纪姝慌忙转开视线,咳了一声:“学分和绩点早修够了,想出来感受一下。要是实在不喜欢,到时候再回去考研也时间充足。”

  谢山风点点头:“谢谢你邀请我来做客。”

  纪姝一脸问号:“我邀请了吗?”

  就听他继续道:“礼尚往来,我也邀请你来我家玩儿啊。正好周末连着端午,能多待几天。”

  纪姝从戚杨那听过谢山风家在山里,近几年随大流做起了民宿,不由怀疑,这是他在旅游淡季给自己家生意拉客。

  谢山风见她面色毫无变化,补充说:“杨哥也来,还有我们街舞社的三四个男生女生。他们也都准备离校了,难得还有机会聚一聚,就当提前毕业旅行了。”

  纪姝张了张口,终是没有拒绝。

  谢山风家住在莫干山一带,从S市乘大巴过去要三个多小时。最后一段路程,车子开上狭窄的盘山公路,窗外是飞速倒退的竹海和松柏,连空气都变得不一样。

  车子开进不起眼的小村落,最终停在一处木门前,大家背包下车的功夫,谢山风已经叫开了门。

  领了房卡进到院儿里,才发现别有洞天,一幢幢小别墅似的矗立着。沿着石板道、木扶栏,进楼入房,纪姝第一时间被房间精致的装修夺走全部注意力,不仅一切细节做得高级,更有巨大的山景落地窗、巨大的浴缸……

  纪姝突然有点不好的预感,赶忙掏出手机在旅行app上搜看这家民宿的房价。

  结果显示,这家店最便宜的房间也要两千以上。很好,纪姝露出了尴尬不失礼貌的假笑。她回忆起自己逞强的那一幕:谢山风邀请她来散心,她想起他山区的出身,在对方几次拒绝后,依旧强势表示要按价付款,并强迫对方答应。

  “我脑子可能是锈了吧。”纪姝这样总结道。现在的“山区”所代表的,很多时候已经是和老观念里的山区不一样了。如果早知道谢山风家里这么有钱,她就不会每次跟他一起出门时都悄悄买单了。

  突然发现穷小子是富二代的落差,让纪姝有些反应不来。她想,许是他这个人除了表情冷了些,给人的感觉太过舒服,毫不像多少带点骄纵的有钱人家小孩。

  山中景色极美,刨笋头、捉竹鸡都是这些年轻人没领略过的,纪姝跟大家混在一起玩儿得尽兴,当即就把这点烦恼抛到脑后。

  尽兴之余,但好像又有哪里怪怪的,她觉得谢山风似乎在背着她搞什么神神秘秘的小动作。

  04.

  山中悠闲,三天假期转眼过去。这天纪姝做完直播出来,才发现大家都去爬山了,只有在前台帮忙的谢山风还在店里。

  谢山风见她终于现身,眼角闪过一丝狡黠:“你忙好了?我带你去大坑转转吧。”

  大坑是莫干山上的一处景点,至于是个怎么样的景点,顾名思义,真的就是一个大坑,游人绕着在沿儿上走一圈,一路观景。

  谢山风开车带她到山腰,想来是冷情惯了,地陪得并不那么出色,只是想起什么就给纪姝讲解一下,像个被克扣了工资的导游。纪姝看他那副模样,倒也挺有趣的。

  从大坑一面进去,绕一个大圈,出口便是入口处。因山中虫多,纪姝被咬了好些口,又被奇怪又硕大的怪虫子吓了几遭,就想原路返回了。这一圈少说要五十分钟,不如在过半之前退回去。

  谢山风却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一双明亮的眼眸都是期待:“再走走吧,前面有观景台,很壮观的。要不我把你两边视线挡上,你只看路,会不会好些?”虫儿多是在两边的植物上,他这样想着,就伸出手来照做,双手竖起来立在她脸两侧,掌缘轻轻碰到她眼侧的面颊。

  纪姝本想笑着说:“你挡在身前,我怎么走路呀。”谁料他却像被烫到,快速缩手,避开视线。脸上的颜色不太自然,竟像害羞似的。

  纪姝最早时本还觉得他清冷疏离,看着不敢靠近,如今看顺眼了,竟然生出许多可爱来。当下也不再说什么,顺从地跟着他的指引。

  又走了一会,眼看要跟迎面的路人相撞,纪姝下意识侧身,却被谢山风拿小臂撞了撞。她这才抬头看了眼对面的路人。紧接着在幽静的山中发出一声号叫:“我的妈呀!”

  这路人不是别人,正是她的偶像——数学家,张伟平先生。

  老先生六四年生人,步履矫健,竟然没被她这一嗓子吓到,着实有令人敬佩的特质。

  平日看起来见惯风浪的纪姝此刻紧张得直结巴,介绍了自己两句,又讴歌了偶像哪里哪里厉害,哪些论文或出版书让她受益匪浅。

  谢山风对于这些数学名词听得云里雾里,目光却锁定她的表情,也同样露出笑来。张教授见女娃娃年纪轻轻能有这方面爱好,朝谢山风示意:“这就是你总喜欢看的那个小主播吧,是挺好的。”

  简单的一句赞誉,纪姝却震动非常。林间偶有风起,那一刻,山风在头顶掠过,像是为她而来,拂过青竹,拂过岩岗,沁人的清爽直入心扉。每寸肌肤都在叫嚣着山风绝妙,无比美好,让她忽然觉得谢山风着实起了一个好名字。

  因临近中午,三人在垛子口一同吃了饭。纪姝请教了几点挠率和拓扑挠率之间的关系,有幸得两句指点,美得要冒出泡来。

  她也是这时才知道,张教授习惯入夏来莫干山处避暑,每每都是住在谢家民宿。今年天热得早,就来得早些。后面才有了谢山风特意为她安排的这一场相遇。

  其实谢山风大一入学就知道纪姝了,只是好像没有足够的缘分,才不能结识。如今她已大三过半,准备离校,一切开始显得有些来不及,忍不住抓紧认识她,多为她做点什么。这是他不为外人道的小心事。

  此时从张教授口里听到,谢山风这两年都有看她的直播,即便是没学过的科目也要硬听,实在勇气可嘉。毕竟数学使人头大,也不是人人都看得下去的。张教授撞见过几次谢山风看直播时的专注,还被请教过几次问题,甚至被邀请一道看了两次直播。教授说到这也觉得好笑,歪了歪头。

  纪姝意外地看了一眼正在几步外取水果的谢山风,不知怎么竟突然生出心动的感觉。不是萌芽,不是微动,那一瞬,她感觉到自己内心是很明确的粉红色。

  喜欢这种感情有时有点奇怪,发觉心意时觉得突如其来,略一细想,却又觉得处处可循。

  纪姝忽而笑了。

  05.

  回校的路上,纪姝终于想起什么,拿胳膊肘戳着戚杨:“说好的帮我查IP呢,我直播受辱难道不是你的头等大事?”

  “啊?早叫山风给你了啊。就是那天我们学校机房晚上上网的人,你没去查上网记录?”戚杨正在车上合成表演要用的音乐,头都没抬。

  纪姝皱了皱眉,谢山风及时插上话:“哎呀,怪我忘了。让杨哥抓紧忙,过来说。”

  纪姝闻言照做,起身往后边车厢走,一抬头就能看到几步外的谢山风正抬眸看过来,双眸里有抹晶亮的光彩。像是吹过凉风,沥过冷雨,依旧坚定,只为等她。

  呸呸呸,这样想太不要脸了。纪姝摇摇头,强自镇定地继续迈步。

  山路起伏,行车摇晃,她这几步走得颇为摇晃,眼看到他身侧了,谁料司机师傅一个大回旋,她直接被甩向一侧,几乎要坐到谢山风身上去。

  好在他及时伸手扶了一下,男生力道大,第一时间阻止了她身体的趋势。隐约看到谢山风像是露出一闪而过的笑意,纪姝面色讪讪:“我们网红有点丑态,就这么好笑吗。”

  他侧身,让她通过,坐到他内侧的内置上。

  然后纪姝就听到一个令她目瞪口呆的消息:谢山风说,直播时那些话都是他发的。一来他数学学艺不精,一时妄断;二来想另辟蹊径,引起她注意。

  何止引起了她的注意,还因为不文明发言引起了管理员的注意,被封了号呢。

  纪姝听后去观察谢山风的表情,他在道歉、在解释,顺便夸她好看才不是整容脸,他说这些话时,一双眸子依旧透亮。出于女生的直觉,纪姝觉得其中一定有哪里古怪。他的微表情显得那样坦荡,似乎并不知晓直播间里的那些脏话有多难堪。

  返回S市后,大家鸟作兽散,各自去忙。谢山风离开时还主动问纪姝要不要一起吃饭,纪姝看他这样的反应,愈发奇怪:那样骂过我还想跟我吃饭?

  她婉拒后一个人离开,没回新租的小窝,反倒是回了学校——她想自行去验证一下那个人到底是不是他。

  这事儿做起来十分简单。她电话跟戚杨重新确认了IP所属的机房位置、电脑编号、上网时间,又借了学生会老师的高级权限管理账号,登录机房管理系统查询符合条件的上网记录,轻松锁定目标。

  又是伍元元。

  纪姝也很绝望:换个人都不行吗?难不成我的大学生涯就这么一个钉子户?

  更让她泄气的是,为什么谢山风愿意牺牲自己来替她顶包。这样想起来,她被伍元元偷拍说靠关系拉赞助的那天,这两人出现的位置也算同框。

  纪姝不想那么快给自己的心动判死刑,主动去谢山风宿舍,想当面同他问个究竟。总比微信之类更清楚直白。只是,谢的室友告诉她,谢山风去街舞社排练了,并不在寝室。

  在她转身之后,清楚听到那两个室友之间的对话:“天哪,竟然还有别的美女来找老谢。我以为他一辈子都不打算跟女生打交道,要跟那个什么伍元元绑到死呢。”

  “谁说不是呀。”

  哎呀,好像不需要问了欸。纪姝无奈歪头。

  06.

  临近街舞社告别专场演出,谢山风没再出现在纪姝眼前,只有朋友圈能看到他辛苦排练的身影。她去确认过两次赞助商展示素材,并没撞见他。缘分这个东西,真是来时挡不住,去时求不得。

  一旦空下来,头脑的自动回放与放飞想象的功能便主动开启。

  她想起有次直播时他恰好送果盘来,不小心入了镜,评论刷得飞起:

  “哇好帅啊!”

  “主播是你男朋友?”

  “小哥哥跟主播真的很配欸!”

  当时的纪姝心底有些酥酥麻麻的喜悦,面上却颇正经:“你们快好好看看这个题,别看什么小哥哥了,马上就期末考了不知道吗?”想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假正经吧。

  他还是唯一给她新家送过乔迁礼的人。那天是她搬家后的第二天,一开门就看到他冷冰冰的脸,怀里抱着硕大的中国结,说祝她在新家一切顺利。看到这样的礼物,纪姝当场就笑出来,笑过东西老土之后,依旧是开开心心地挂到了客厅正中间。

  他还埋着脸问过她,喜欢一个人要怎么表达才好。她直播间里装惯了知心姐姐,哪怕没什么经验,依旧张口就来,说:“当然要张扬啊,在一个万众瞩目的情况下,明明白白地告诉她。”

  可是想到这个人同时也是个勇于为自己的仇敌伍元元挡枪、奉献热忱的家伙,失意之感便源源不断涌出,直教人从脚底板凉到心里。

  作为一个熟读各类言情小说套路的少女,纪姝大概已脑补出十来个悲惨虐恋的故事了。

  戚杨给她发街舞社转场演出的邀请函时,她犹犹豫豫,不知怎么竟生出了逃避的心思,有些不敢去。于是一边肖想谢山风在舞台上的表演是否足够耀眼,一边借口专场那天正好是实习公司的第一天培训,避之大吉。

  谁料当晚许多去了现场的朋友纷纷给她发消息、语音、小视频,告诉她:太浪漫啦!有个帅哥当着这么多人跟你表白啦!

  小视频时长受限,只有一两个片段,甚至被压缩过看不清台上表演的人。

  纪姝心却怦怦跳,自己也说不清。或许可以理解为小小的期待吧。视频里那道身影,还挺熟悉的。耳边响起自己曾说过的那句:在一个万众瞩目的情况下,明明白白地告诉她。

  她赶忙上校网的学生社团视频区翻找半天,扒出了谢山风表演的完整视频,大睁着一双眼睛深呼吸几次,才点下播放键。

  这个节目的设计,是带剧情类的表演,通过街舞的形式讲述了一个男孩暗恋身边的某直播网红的故事。

  节目末尾并没点名道姓,纪姝不敢对号入座。毕竟在百度搜“爱上女主播/女网红”能搜出几千万个搜索结果。完全可以解释为只是个毫无事实根据的节目创意。

  可是后面两天,专场演出热度未散,学生们都传街舞社的谢某喜欢的就是纪某。

  纪姝有点沉不住气。她想了想,决定再去找谢山风一次。

  07.

  但当真的这么做之后,纪姝只想骂做出这个决定的自己,何必自取其辱。因为她亲眼看见,在女生宿舍楼下,谢山风抱着一束香槟玫瑰,递到了伍元元手里。

  啊!我的眼睛!这个世界为什么要这么对我!纪姝气鼓鼓地怒视过去,灵敏的耳朵展开天线,隐约听到他们说着什么等放假一切回家之类的话。

  纪姝头脑中迅速脑补出一个阴谋,男子为了给喜欢的女A出气,故意追女A讨厌的女B,并在成功之后狠狠甩了她,害女B黯然神伤,以泪洗面。

  虽然是狗血小说里才能看到的情节,可这一刻的孤寂感,纪姝却是真实地体会到了。

  她想起谢山风对她有过的温柔,觉得有点小委屈。

  所以那天他带她吃饭,不让她看到帖子,逛到晚上才送她回寝室。会不会其实并不是出于保护她的情绪,只是因为知道帖子是伍元元发的,为了给她打掩护、预留充足的善后时间,才那样做。

  后面的每日安慰、送吃送喝,也都可以理解为替伍元元认错补偿吧。甚至伍元元IP被戚杨查出来时,他当顶罪羊当得义无反顾。

  想起伍元元大晚上去机房看自己直播,也挺不容易的。纪姝摇了叹气,转身往自己寝室去了。这次回校本是想找谢山风的,如今她改了主意,决定把寝室里最后一点东西也搬空,彻底离开这个伤心地。

  以后一定要在实习公司好好搬砖,然后迎娶高富帅,走上人生巅峰。只不过……是别的高富帅了。

  她虽然逞强地这样想着,心里还是止不住难过。抱着从寝室扛出来的呼啦圈和羽毛球拍走在大太阳下,有圆环状和尖棍状的影子从她的影子中冒头,她觉得地上的投影好像故事里众叛亲离,被逼得退无可退的少年哪吒。

  其实,早在以前,她就留意过谢山风。她去街舞社次数多,虽然没有过正面交集,可是她看过许多次他跳舞,他的balance(平衡感)很好,人也特别认真,别人休息时,他依旧在一遍又一遍地练习,汗水结满额头,舞动中衬得整个人特别好看。

  纪姝这边正出神,突然觉得怀里一空,她这个“哪吒”的乾坤圈和火尖枪不知被谁夺了去。她转头去看,就看到谢山风一脸好奇地问她:“怎么叫你半天,都没反应?”

  可能我伤心得太出神了吧。纪姝撇撇嘴,一时觉得委屈极了,本想高冷地问一句“你有什么事吗”,可开口时竟然溢出一丝哭腔。

  纪姝没想自己竟这么丢脸,赶忙闭嘴,眼泪却倏地流了出来。有些东西,总是藏无可藏。

  谢山风更是状况外,一脸发蒙,不懂平日里神采奕奕的女神怎么突然像只可怜的小猫咪。他慌慌地咽了口水:“怎么了?我帮你拿东西吓到你了?还是,遇到了什么事?”

  纪姝瞪他:“我不管你跟伍元元是什么关系,可你表演时搞这种带动舆论还不澄清的小动作真的很不高级!”

  谢山风瞳孔在那一瞬微微放大,怔了一怔,终于反应过来什么。

  “是这样,最近大家都在谣传说我喜欢你。我要澄清一下,”他忽而笑了,“这不是谣言。”

  纪姝:“啊?!”

  08.

  谢山风最早知道纪姝,正是托了伍元元的指引。

  他与伍元元是同从莫干山出来的老乡,年年返乡、返校都是一道。伍元元经常遇到一些问题,都会找他帮助,他念着彼此在偌大的校园里不过就这么一个同乡人,从不拒绝。

  伍元元性格内向,心性却好强,有一次跟他抱怨同学生会部门的学姐纪姝爱出风头、好抢功劳,目中无人。追问下来,大概是两人同组争取企业赞助,中间伍元元生病缺席,纪姝独自完成任务,确认单里她没写队友伍元元的名字。

  谢山风打听过才知道,纪姝就是常来他们社团的那个女孩儿,跟社长关系不错,还偷偷看过他跳舞。待在他视线看过去时,她便转开视线。

  有次隔壁民乐社想要一点赞助,外联部安排纪姝负责。谢山风看了她做的PPT,每一处赞助企业素材的宣传展示细节、主持人的口播,都写得清清楚楚。甚至包括此企业所需的对口毕业生推荐、优秀对口毕业生的薪资争取,都有规划在内。除此之外,她还自己劳动提供对方广告创意、自己直播时的内插广告等等。

  怎么看都不是一个自私不负责的女孩儿。所以即便这次街舞社活动赞助方企业是她亲人名下,谢山风也丝毫不会觉得对方是出于亲情才卖这个面子。

  谢山风有次无意间知道伍元元就是那个在纪姝直播间“放肆”的看客,惊了一惊。一个是多年同乡,一个是恋慕已久,他并不想这两个人有什么敌对矛盾。想到男生本该有担当,这个罪名他便主动扛了,还觉得没什么大不了。

  可他不知晓女孩子恶毒起来能说出什么话,只按纪姝复述时一笔带过的那些不疼不痒的句子,以为伍元元说的就只是纪姝讲错了题目、好看得像整容脸这类话语。这着实是一个天大的误会,那些话换他听早当场发作了。

  被纪姝撞见的“送花”这次,也只是因为伍元元订了太多花拿不动,找他帮忙抱到楼下而已。并不是他想做苦力,只是觉得这也可以算是一个帮纪姝说话的机会,一路他都在说纪姝的好话,企图改变伍元元脑中关于纪姝的印象定位。他恨不能所有人都能像他一样,知道他喜欢的姑娘到底有多好。

  他看过她帮新生拿行李时,被压得走路似马步也不放手。记得她班里有女生烧艾草治病被教导主任抓到时,她挺身而出,说是自己为了喜迎端午,回归传统习俗才这样做。不过那时候刚过三月,主任没信就是了。

  在正式认识她之前,关于她的记忆他就已积攒许多。多希望日后有机会,可以一点点讲给她听。只愿软风吹过窗纱,心期不隔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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