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偷笑着，央珍又朝着少年的方向看去，却发现少年不在。央珍正在纳闷，就听到一种隐约的声音从大转弯那里传来，央珍意识到了什么，急忙转身往大转弯的方向跑去。

　　少年正在大转弯的漩涡里挣扎，漩涡一次次地把他翻卷在里面，少年又一次次地冒出头来，嘴里发出古怪的声音。

　　央珍愣了，她睁大了眼睛，张大了嘴，目光里写满了惊讶和疑惑，但就在瞬间，她便镇定了。她飞跑过去，身子紧紧地靠住水边的一块石头，把手中的乌尔恰抛给了少年。

　　“乌尔恰松秀(抓住乌尔恰)!”她紧张地说着，没有意识到自己习惯地用了藏语。

　　求生的本能，让少年似乎是听懂了藏语，挣扎着，一把抓住了乌尔恰。

　　“不要松手!”央珍又说道，这一次，她意识到了自己说的是藏语，急忙又用汉语重复了一遍。

　　少年得救了，不断咳嗽着，吐出了许多的水，然后便躺在河边的沙滩上喘着粗气，胸口急促地起伏着。央珍看着少年，这才感到了一阵恐惧和疲惫向自己袭来，她说不出话来，只是惊异地看着少年。

　　“你是怎么掉进去的?”半晌后，央珍问少年。

　　少年紧闭着嘴唇，没有说话。

　　3

　　央珍把少年带到了家里。阿妈看到央珍带了一个浑身湿透了的男孩进了帐篷，意外地看着央珍，急忙找来一件羊皮袄让他穿在身上——羊皮袄是阿爸留下的。央珍把他湿漉漉的外套晾在了帐篷外面的那一座向阳背风的草坡上。

　　少年一直没有说话，直到天色向晚，少年终于开口说话了，央珍这才了解到，少年不是掉进去的，而是跳进去的!

　　“为什么呀?”央珍大惑不解，眼睛睁得大大的，直直瞪着少年。

　　“我活得很失败……”

　　“为什么呀?”央珍依然不解。

　　少年无语。

　　夜幕慢慢垂落，央珍在火灶里添了许多牛粪，牛粪火燃烧着，火光照亮了帐篷，随着火苗的蹿动，一片暗红的光亮在帐篷里摇曳着，在人的脸上闪烁着。央珍把一些牛粪火扒出来，摊在少年的前面，让他烤火。火头上炖着一锅羊肉，扑鼻的香味溢满了帐篷。所以，火灶里的牛粪火不仅仅是为了做饭，还有着取暖和照明的作用。

　　央珍烧了奶茶，还特意做了一道炒牛肉，加上了从草滩上采来的山野葱，这是央珍在县城上学的时候，有个和她很要好的同学教她学会的，不过那时候用来调味的不是山野葱。这是她专门为少年做的，怕少年吃不惯草原上的羊肉手抓。

　　少年的确饿了，拿起羊肉手抓，大口地撕扯着，吞咽着，不时还夹一口炒牛肉，喝一口奶茶，都没顾上央珍专门为他拿来的一把小刀。

　　央珍看着少年，她依然很疑惑少年为什么会跳进漩涡里，她眉头紧锁，百思不得其解地看着少年。少年很帅气，棱角分明的脸庞，浓黑的眉毛，以及微微上翘着的嘴角处透出的那份坚毅，都能够吸引央珍的目光，可他为什么会跳河呢。

　　央珍摇摇头。

　　吃完了饭，少年终于说出了他的心绪。

　　少年今年高三毕业参加了高考——如果央珍不休学，也会和他一起参加高考，没准儿还会考到同一所大学，那样他们的相识就不会是今天这样子啊——央珍听着少年的叙述，心里偷偷地想。高考成绩下来，少年知道自己失败了，他的分数最多也只能上一个三本或者专科。照他父母亲的说法，他这十几年的学算是白上了。几天里，少年情绪很低落，而父母亲的脸色也很难看，热爱厨房，喜欢烹饪的妈妈，在知道少年的高考成绩的那天，居然没有做饭。少年以为会到外面的饭馆去吃，谁知爸爸却说没有胃口，一家人便没有吃饭，各自去了各自的卧室。那一天，爸爸妈妈甚至忘了他们各自钟爱的韩剧和正在举办的一次国际性台球比赛的现场直播。接下来的几天，爸爸妈妈都没有和他说话，少年感到了恐惧。

　　“那样比狠狠地揍我一顿还难受!”少年说。

　　连着几夜的失眠，有天早上，少年醒来后对爸爸妈妈说，我想出去散散心，爸爸妈妈都没有吭声，少年想，也许是默许吧，便带着自己的一点积蓄，去了县城的汽车站，买了张车票，坐上了一辆长途客车。经过一天一夜的颠簸，第二天早晨终于到达了终点站。客车的终点站，就是央珍所在的这片草原的乡政府所在地。少年下了车，一路散漫地走着，就遇到了查美河，就走到了那个大转弯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