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小孙子,时常嚷着要去河那边玩。每当孙子闹的时候,刘师傅就出面解围:“别再缠爸爸了,等爷爷退休了,每个星期天爷爷都带你去河边玩。”
唉!现在刘师傅实实在在地退休了,河那边去还是不去?他还是拿不定主意。
刘师傅把目光从河那边收回,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刘师傅很内疚。他想到对不起死去的妻子,对不起小时候的儿子,同时也隐隐约约地意识到他还对不起另一个人,那就是刘师傅他自己。
刘师傅突然去翻看日历:“明天是星期天!”
他又突然决定:明天一定要带孙子去河那边玩玩儿。以弥补过去的遗憾。刘师傅先翻出了一个很大的包,这是出门必须带的。要多带些衣服,孩子的和自己的。河那边肯定风大,别让孩子着凉。刘师傅又想到自己该脱下这身工作服了。不是矿上的人了还穿工作服干吗呢?再穿上工作服让别人看见不好,好像还想占矿上的便宜?唉!他真的舍不得脱下这身工作服,平时他热时单穿,冷时套着穿。也怪得很,他觉得穿上工作服舒服自在。他甚至记不起除了工作服,还有没有什么别的衣服可穿。于是,刘师傅急忙打开老伴儿留给他的那个老式衣柜,一股樟脑味夹着霉味迎面逸散出来。他知道,半年前妻子去世后,他就再也没有打开过这个衣柜。不是刘师傅不想打开看看,刘师傅怕打开后就想起她。
刘师傅没有收拾衣物的习惯。
什么季节该晾晒什么衣服,放在哪儿?他一概不知。自己加减什么衣服,都是妻子来提醒他。衣柜里各种衣服叠放得整整齐齐、板板正正的,原封未动。他常换的几件衣服一直放在枕头下。仿佛这个衣柜和里面放的衣服都与自己无关,几分钟后,叠放得整整齐齐的衣服都被刘师傅翻得乱七八糟的。他抽出几件自己的外衣,一一试穿,都觉得别扭得很,刘师傅不知道该穿哪一件衣服才合适?过去,这些事情都由妻子决定,妻子不在了,他自己无法决定。最后,刘师傅一股脑又将取出来的衣服全部塞进了柜子,失望地关上了衣柜门,摔得很响,刘师傅生气了,看来明天还得穿工作服去河那边了。
刘师傅坐在床沿上,目光呆滞,从换衣服这点小事来看,他体会到了一种强烈的孤独无依的感觉。为了驱散这种感觉,刘师傅又把思路转向了明天的出游。要看好孙子,坐船渡河时要抱好,千万别出意外。十年前,曾有小孩坐船时不小心掉进了河里。别让孙子饿着渴着,得出去给孙子买点饮料吃的东西。想到这儿,刘师傅找了一个提袋,出去到超市采购明天出行的东西去了。
到了矿办公楼对面的青年商店,刘师傅给孙子买了点心、面包和可乐等。他还给自己买了一小瓶白酒和半斤切好的牛肉,一起装进他随身携带的提袋里。刚走出商店门,迎面就碰上机电队的队长,刘师傅一下子紧张了起来,仿佛上班时干私活被人家逮了个正着。他想绕开,但已经来不及了,只见队长正朝他微笑点头,刘师傅赶紧说:“你忙队长,我随便转转。”队长走过去后,他才知道自己已经下意识地将提袋藏在了身后。
唉!老鼠永远是老鼠,猫永远是猫,这就应验了那句“龙生龙来凤生凤,老鼠生下了‘娃娃’会打洞。”这是永远颠扑不破的真理啊!刘师傅想。
当队长消失在茫茫人群里时,刘师傅突然明白自己现在就根本无须害怕队长啊,自己已经退休了,跟机电队无关了,当然也跟队长更加无关了。谁也管不着谁,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怕他个球。刘师傅心里痛快地骂着,但他的脸还是红红的,一直红到了脖子根,像喝了猪血。
打开房门,家里还是空荡荡的。又是刘师傅一个人了。他放下提袋,坐在沙发上,认真推敲刚才在脑袋里出现的大胆念头。自己真的没有谁来管了吗?以前上班时有当官的管,下班回家老婆管,老婆去世了,什么事都由儿子做主。他认真回想起自己的一生,确确实实没有单独决定过任何事情。
但现在他终于要决定一件事:明天带孙子去河那边玩。
刘师傅为自己的这一决定感到兴奋,很是自豪。他又去阳台上抬头望了望天空,瓦蓝瓦蓝的,天上没有一丝云彩,但愿明天也如此。还要随身带些什么呢?刘师傅又想该带些风油精,河那边可能蚊子多,孩子皮肉嫩,别让蚊子咬得满身是泡或者大包,那样自己也不好向儿子儿媳交代。他又找了些手纸,准备给孙子大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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