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师傅终于忍受不了寂寞,想到外面去走走,可一摸到门又犹豫了。
矿工俱乐部距离家不远。全矿的退休职工都喜欢到那儿消磨时间,那里有各种棋牌。可他不想去。他这辈子和玩无缘,连小孩都会玩的跳棋他都不会玩。但许多和刘师傅一样什么都不会玩的退休矿工,一旦来到俱乐部混上个把月,连桥牌都学会打了,而且玩瘾越来越大,该吃饭睡觉了都要家里人催上两三趟才肯罢休。刘师傅从不去那儿,刘师傅看不惯油头滑脑的小青年们一下班就跑到俱乐部,泡在里面半公开地赌钱。也看不惯相处了大半辈子的老矿工们为了一步棋就红脸大吵,摔棋子掀桌子,小孩一样发脾气。更重要的是刘师傅羞于让人看见他无所事事在乌烟瘴气的地方鬼混。刘师傅觉得自己不该是那种人。
刘师傅又缓缓地从客厅踱到阳台上,呆呆地望着远方。
站在他居住的五楼向远处看,眼前是一望无际的戈壁滩,过了戈壁滩则是一条放着白光的河,河面不太宽,在这晨光的照耀下,河面上升起一层淡青色的雾气,影影绰绰地可以看见河边上有人影在晃动。刘师傅一直没有搞清楚这条河从哪儿来又流向哪儿?河对岸是一片沼泽地,迷迷蒙蒙开阔而旷远,是一片没有开发的荒草地,再往远看,就是长满青松翠柏的蜈蚣山,一个原始的风景区,也没有开发,人们都很少去蜈蚣山转悠纳凉。去过的人都说那里非常好玩,有很多新鲜的景致。他想,要是那里当时开发了多好啊!可以坐上班车去游玩,一天去一次还可以乘班车回来,那是多么惬意的事啊!
四十多年了,刘师傅竟然一次都没去过蜈蚣山。不要说没去过蜈蚣山,就连那条他说不上名字的河边都没去过。真是遗憾啊!
……
“哎,咱们房子的这个位置不错,站在阳台上就能看到那条河,还隐隐约约地可以看见蜈蚣山。”记得当时新婚的妻子非常高兴地站在阳台上说:“以后我们每个星期天都可以去河那边玩玩。”
“唉!我们到底什么时候去河那边浪一趟?都结婚五六年了,你总是推……”
“哎!爸爸,河那边是什么?那里有小白兔吗?”
“爸爸,我们明天去河那边吧。老师让我写一篇《有意义的星期天》的作文。我没有什么可写的,去河那边可能就有了灵感。”
“爷爷,河那边是什么?那里有大灰狼吗?”
……
一年又一年,河就在自己眼皮不远处流淌着,四十多年了,刘师傅一直未能踏到河那边的土地,现在自己细细想起来也很奇怪,这究竟是什么原因呢?也许是自己实在没有时间,但事实上星期天月月有年年有,就是自己从来没有休过星期天。
年轻时想当劳动模范、先进工作者而义务加班,以后想挣那点加班费。回想起来自己这大半生都在忙,总有没完没了的活干,永远都干不完。刘师傅一直认为毫无目的地去河那边走一遭没有什么意义。难道只是为了在河那边照几张照片,采一把野花或者吃一顿野餐而劳神费力地浪上大半天或者一天吗?假如有什么正经事,比如说,去拾柴或者办事又另当别论。同时他觉得以后的日子还长,总会有机会的。河就在前面,山就在河那边,它们又不会长出腿来跑掉,什么时候都可以去,急什么呢?
没想到,这一推一下子就推了四十年,至今也没有去成。
河那边就在眼前,平时雾气弥漫,看不清真实面目。天气晴朗的时候,像海市蜃楼般清晰地出现在眼前。它就在眼前,又很遥远。
因为有他这个丈夫,半年前去世的妻子最终未能实现星期天夫妻双双去河那边玩的愿望。随着孩子的出生,家务越来越繁杂,她自己也不再提去河那边的事了。而且,每每在孩子纠缠着要去河那边时还以种种借口来阻止。河那边没有什么好玩的,过河没有桥,坐船没有船,看的时候近,走开了远得很。哪儿都不去,就在家里玩。
因为有了他这个爸爸,儿子也未能去过河那边,只靠想象写了一篇《有意义的星期天》的作文交了上去,让老师狠狠地批了一顿。
因为儿子在作文里写道:“我没有去过河那边,但听去过的人说,河那边有个大灰狼,长着四只耳朵、八条腿,有两条长长的尾巴……”老师说儿子胡编,给了个不及格。儿子不知不觉长大了,结婚成家,忙着工作还读电大评职称,也不再提去河那边的事,并且拒绝他的儿子去河那边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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