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让高老四很脸红。以前,不用问,过了腊八,高家就把钱送到“沙记老汤”了,“饺子宴!多退少补!”银圆锃亮,啷啷作响,声音洪亮。可是,这几年,沙老板自己问,或者让伙计来问。
不过,高老四总是头一仰,办!
不过,人们私下还是说,高家败了。至少与以往相比,年年腊八,高家还要施粥,也在“沙记老汤”。
再往上查,高家是外来户。高家先祖从汉口来,跟船,装卸盐包。
某年月,高家先祖因病误了船期。这晚夜深,高家先祖饥肠辘辘地在老街上晃,撞进就要关门的沙家小馆,虽然身上没有钱,硬是开口要了一碗面。沙家先人,看其可怜,菜多面足汤稠,加鸡蛋、肉丸,好大一碗。只收两个大钱。沙家先人说,到这光景来吃饭,都不容易!再一个,听口音老客是外乡的。一碗面,不值啥……高家先祖“嗵”地跪下了!
高家先祖后来竟然在袁店老街站住了脚,建起了高门大户。
一晃,就到了1942年,高老四成为高家的守门人。
这时候,高门楼依旧。只不过,腊八不再施粥。
沙记老汤,这家老馆子,也一直坚持在年三十午后闭店,不说关门——为的就是高家施的这顿大饺子。
为此,高老四饿了数天。陈小二饿得受不了了,偷偷地进了镇公所,在“维持会”那里,吃了顿饱饭。条件是,正月二十前,送出高家一个花瓶。
1942年的大年三十中午,“沙记老汤”店面内外,高家施舍的饺子,白皮,大馅。饱盈盈,鼓腾腾,热乎乎。萝卜,大肉,羊肉,大葱,香,鲜,美。一锅锅,一碗碗,管饱。
陈小二,多吃了一碗。高老四看住他吃下,好让他有力气招呼袁店河上下的乡亲,“先祖当年就是靠乡亲们帮衬的,好好招待。”
高老四笑着,看住陈小二的狼吞虎咽,“好好吃吧。我吃过了,我早就吃过了。咱可说好了,以后不能再去那个高门楼!”
踱出“沙记老汤”,高老四很昂然。雪飘。风硬。走到高门楼前,他上不去台阶,就摔倒了……看住高老四的眼神,王氏药铺的坐堂先生说,“高先生是……渴坏了,快去取碗面汤来!”
此时,“沙记老汤”正要封火。
陈小二盛了一大海碗饺子汤,稠稠的,捧起来,端回来,高举给高老四:“爷,原汤化原食,谁叫你不喝汤呢……”
傍晚,陈小二进了镇公所,放下五枚大钱,说是前两天的那顿饭钱,“过年了,不欠账!”
大街上,爆竹声声。
阅读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