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已七十开外,两鬓透出缕缕的斑白,脸上的皱纹也密了起来,尤其是,不再硬朗的身体,时不时,让我的心,紧了又紧。据说,母亲的童年,是令人甚为艳羡的。出身于大户人家,又是长女,自然倍受宠爱。十来岁的孩子,还会被姥姥背在背上游街逛市。姥姥为人宽厚善良,虽富甲一方,却很受乡村邻里的敬仰。也正因此,最终会被阴险的管家掳了钱财,又经历过几次绑票,家境,顿时垮了下来。
等母亲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时,一向游手好闲惯了的外公因为家境的突然变故渐渐显得力不从心。家庭的重担自然而然地落在了母亲身上。说来也巧,姐妹三人,唯母亲最能干。因此,注定了她日后的辛劳与磨难。
母亲嫁给父亲的时侯,父亲尚是一介书生,家境窘困。新婚三日,便作分别。父亲去了省城读书,却把瘫痪的奶奶、年幼的叔叔和大伯的遗孤留给了母亲。母亲白天下地,晚上摸黑纺线,年年如此,月月如斯。婆家、娘家几十口人的衣帽鞋袜,莫不出自母亲的双手。
身为长女、长媳的的母亲对一切苦难接受地平静自然,仿佛曾经锦衣玉食的日子与自己无关。直至后来我们姐妹五人的相继问世,母亲不曾流露半点的嫌弃与怨言,默默地独自一人拉扯我们长大。当时生产队里的一切苦力,对母亲而言,没有男女之别,因着身后几个嗷嗷待哺的女儿,母亲永远都是抢在最前面的。而现实回敬给母亲的,除了歧视、冷漠、还有年终算工分时欠的账。辛苦了一年,粮食分不到,父亲寄来的钱,还要一文不少地缴上去。仅仅因为我们是女孩子,母亲的付出,在队长的眼里,永远不及别人;仅仅因为父亲远在省城,母亲的孤单永远地无助。生活的不公便重复地上演。
好在上苍有眼,苦尽甘来。父亲从西安调了回来,我们都已懂事,大姐又参加了工作,日子略微好转,母亲爱管闲事的“本性”又露了出来。
门口来了异乡人,她不忘给点饭;谁家有难了,她赶去探望;记忆最深刻的,是母亲收留了一个离家出走的精神病患者。为此,我们嫌她的“过份”,母亲说不过的时侯,泪水,为她的行为作了最有力的辩护。一月之后,女人要走了,母亲在泪水涟涟中准备好了衣服和干粮。
如今,我已为人妻为人母,回首母亲走过的路,倍觉坎坷与艰辛。我作为母亲的下一代,实在无法想象一家人一年只吃五斤油的历史,更无法相信年消费不到二十元的奇迹;而母亲,一个普普通通的农家妇女,凭着她的聪慧、坚韧、勤俭、达观、博爱、创造了这段真真切切的家史。
七十岁的母亲,依然起早贪黑;依然省吃俭用;依然对儿女牵肠挂肚。
不能把母亲接在身边照顾,是我作为女儿最大的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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