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家巷在村南,我家在村北。
小时候,去往南村口,每次路过常家巷,都禁不住多看两眼,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虽然当时并不知道这条巷子和我有着怎样的关联。就在距离常家巷不远的地方,有一座屋顶已经垮落的房子,这里是旧时代常家的磨坊。磨坊临街的山墙,有一个很低的窗口,像一只空洞、无神的眼睛。我每次路过看到这个窗口,都禁不住打一个寒战。那是一个黄昏,甚至傍晚,邻家的灯火已然点亮,巷子里不时有急匆匆回家的脚步声。这家的男女主人正在推碾子,男人推着碾杆,很吃力的样子。女主人很麻利,拿着簸箕和笤帚,将溜在碾子边缘的玉米粒拾掇起来,在屋角砂石垒起的圪台上,驾着细箩,将玉米面筛下,然后将粗粒再倒在碾子中心,等待再一次的碾压。碾子上的东西越来越少,就快要结束了。男主人期盼着歇歇脚吸袋烟,活计虽然不重,但毕竟忙活了半个晚夕,还是很累的。不过在女主人的唠叨下,却不敢消停,毕竟家里还有两个孩子饿着肚子。
傍黑的时候看到过这只老狼溜达在巷子里,还以为是谁家的野狗出来觅食。
这时,女儿抱着弟弟来到了磨坊。女儿已经十一二岁了,也是一把干家务活的好手,但今晚在家里她还是哄不住拼命啼哭的弟弟,也为等不来家里大人而着急,只好抱着弟弟来到了磨坊,看到爸爸妈妈手里的活计将要结束,心里才泛起些安慰。也许是累了,抱着弟弟站立在一边等着大人一起回家。不过怀抱里的弟弟还是哭个不停,她有些着急,又想不出更多哄孩子的办法,只得吓唬弟弟,把怀里的弟弟向山墙上的窗口伸去,嘴里嘟囔,再哭?再哭就把你喂了老狼。弟弟好像听懂了什么,歇了歇,但还是止不住地啼哭。她有些烦躁,又一次将弟弟的身子伸出那个低矮的窗口,这次她将孩子伸得更靠外一些,嘴里还是嘟囔,再哭?再哭真的把你喂了老狼。不过随后她就发觉怀里的弟弟竟然真的不见了,像是被什么东西抢了去,手里只攥着弟弟的一只鞋子。她呆呆地愣在那里,直到父亲看到她怪异的神态以及手里的鞋子,才慌忙绕过拱形的小门跑到巷子口,可是孩子已经不见了。
直到街坊邻居都被惊来,四处寻找,才在村外不远处的荒地里发现了孩子的另一只鞋。
听村里人说,就在孩子第一次被伸出窗户外时,正巧有一只野狼路过巷子,听到女儿的话,就潜伏在了窗户下。直到孩子第二次被伸出窗户,这只老狼顺势衔住孩子的脖子拖了去。邻家大人说傍黑的时候看到过这只老狼溜达在巷子里,还以为是谁家的野狗出来觅食。都没当回事。狼能够听懂人话吗?不知道。不过听了大人讲的这个故事,我相信狼是能够听得懂的。因为在家乡,每年的年初一五更,大人们都是要到东阁外朝着东方去敬献山神的,这个山神指的就是狼。
村里有关这个故事的说法很多,有人说这个孩子本身就是山神,被狼吃了,是投胎转生去了。也有人说,这家大人过年没有敬供山神,这是山神来索要贡品的。
面对生死,人的生命是如此的脆弱,脆弱到它可以随时从我们的身边溜走,我们却无可奈何。
生命的价值是什么?对于这个幼儿,生命过程是那么的纤弱,是那么的短暂。他的价值难道就是一个谶语吗?难道就是为我的这样一丝儿的记忆吗?面对生活和命运的残酷、无常,我有些恼恨自己笔触的无情。抑或是生活的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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