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落于燕山南麓的密云水库,由潮河、白河两个水利枢纽组成,是新中国成立后,我国自行设计修建的华北地区最大水库,也是首都北京重要的地表饮用水水源地。密云水库的建设不仅根治了潮、白两河的水患,保护了京、津、冀千万人口的安全,而且在防洪、供水、灌溉、发电等方面产生了巨大效益,被称为首都人民须臾不可离开的“生命之水”。
6 0 多年前,京北密云群山间,潮河、白河河谷中,几十万民工喊着号子,用人力堆砌拦河大坝。仅仅两年时间,大坝全部落成,燕山群岭间高峡出平湖,密云水库漾起万顷碧波。
60年来,密云水库与北京人的生活紧密联系在一起。曾经,北京人每喝三杯水,就有两杯来自密云水库。
曾几何时,频发的潮白河水患,让两岸人民饱受洪涝之苦。根治潮白河水患因此成了密云人民乃至京津地区最为迫切的大事。
1958年6月23日,北京市委、河北省委和水利电力部联合撰写的《关于修建密云水库的请示》,递到了国务院总理的办公桌上。
《请示》写道,京津两市用水情况十分紧张,水源不足已经成为京津两市今后进行工业建设的严重障碍。虽然官厅水库已于1954年竣工,但是随着京津两地工农业和城市的发展,仅靠官厅水库供水显得十分吃力。因此,北京市委、河北省委和水利电力部上书中央,请求在密云县修建水库。
虽然《请示》着重强调了京津地区用水困难的问题,但兴建密云水库还有一个更直接的原因——防灾。
流经北京东部的潮白河,上游是潮河和白河。潮、白两河上游山势陡峭, 落差大,水流湍急, 汹涌澎湃。据史书记载,“潮河”就是因其“水性猛,时作如潮”而得名的。潮、白两河在密云汇成潮白河后,由于河道平浅,又无堤防, 常常泛滥成灾。
白河主坝附近“溪翁庄”的名字就直接来源于水患记忆。据说,有一年洪水沿白河奔流而下,一个老翁眼看着女儿被洪水冲走,悲痛欲绝。从此,他伫立在山巅日夜呼唤女儿的名字,最终化作一块岩石。后人将他唤为“溪翁”,而山下这座小村庄便被称为溪翁庄。
不少上了年纪的密云人,都有一段关于洪水的记忆。1958年7月中旬,也就是密云水库动工之前的那个夏天,密云连降暴雨,九松山地区降水量高达280.5毫米,潮河最大流量达3140立方米/秒。洪水涌进密云县城,把四个城门都淹了,东门、南门里的积水有1米多深。潮河沿岸20多个村、2700多人被洪水围困。县委组织全县5万多人参加抢险救援工作,当时在密云县人民委员会任秘书的康克良就是其中之一。他记得在下游抢险时,一会儿漂下来一口肥猪,一会儿漂下来几件家具。60多年前,大家还不知道冲锋舟为何物。为了救灾,县里从颐和园借来不少游船。可是,面对汹涌而来的洪水,游船根本不够用。康克良和同事不得不用大笸箩当小船,把受灾群众运进县城。
为了防治潮白河水患,早在1929年,当时的华北水利委员会就曾有过在潮白河上建水库的想法。据说,他们还勘察了4处坝址。不过,当时的中国战火频仍,政局不稳,建水库只能是纸上谈兵。直到新中国成立,修建水库才被正式提到议事日程上来。
新中国刚刚成立,水利和地质部门就开始着手规划潮白河上的水库。1953年,水利部钻探队先后在开封峪、溪翁庄、北碱厂等处进行了钻探;1957年,水利部北京勘测设计院提出了修建密云水库的规划方案。
密云水库原计划在第三个五年计划期间修建。不过,随着1957年9月24日中共中央、国务院下发了《关于在今冬明春大规模开展兴修农田水利和积肥运动的决定》,全国掀起了兴修农田水利的热潮。1958年初,十三陵水库开工。1958年3月,怀柔水库开工。早已在规划中的密云水库,便在这样的背景下提前上马了。
密云水库有潮河、白河两个主坝。考虑到潮河主坝地质条件较好,同时有溢洪道和泄洪隧洞,适宜锻炼师生,张光斗提出清华承担潮河主坝的设计任务,将比较复杂的白河主坝设计交给经验更加丰富的水利部北京设计院做。后来兜来转去,白河水库的设计任务也落到了清华水利系身上,张光斗也成了密云水库工程设计总负责人。
1958年4月8日,清华水利系毕业班的200多名同学集中到阶梯教室,北京市委农村部部长赵凡亲自来给他们做动员报告,承担“真刀真枪”做毕业设计的“水84班”同学坐在最前列。后来成为北京市水务局副总工程师的楼望俊,当时就是其中一员。
1958年7月中旬,张光斗代表清华水利系向北京市委、市政府提交了密云水库潮河水库的设计。施工开始后,设计人员要常驻工地第一线,根据实际情况随时调整设计。不过,开工以后,密云水库的设计调整已经超出了技术范畴。
在设计过程中, 有学生提出要把白河主坝做成“过水土坝”,从而取消几条造价昂贵的溢洪道, 这样可以节约不少成本。
将白河主坝修建成“过水土坝”,完全是纸上谈兵,实际上根本行不通。虽然说此前苏联曾经成功修建过“过水土坝”,但是白河并不具备修建这种坝的条件。
1958年9月1日,密云水库,潮河工地。
这一天,天清气朗,金风送爽。几万民工从河北省、北京市各区县,以班、排、连、营、团为建制,聚集到开工典礼大会现场。
会场上,红旗招展,歌声震天。人们雄心万丈, 誓要完成“ 一年拦洪, 两年建成”的目标。
曾参与密云水库建设的全过程的康克良老人,对于当年的人和事至今记忆犹新。
康克良所在的密云支队是最先抵达施工现场的队伍之一。“1958年9月1日,在潮河工地九松山举行开工典礼,我9月3日就到了工地上,那时我第一个孩子刚出生几天。”康克良回忆。
到了工地,他们的第一个任务是给密云支队的5000名工人盖宿舍。康克良说,所谓宿舍就是半地下的泥屋子。在地上挖一条一米多深的沟,两边做出土炕,中间是一条过道,四周打上土墙,顶上盖上棚子,再铺好油毡,工棚就盖得了。
每间宿舍能住三五十人,大家自己带席子、褥子。虽然每间宿舍都垒着一个大火炉子,但冬天根本不管用。1958年冬天,工地上的最低温度达零下25度,宿舍四壁漏风,艰苦至极。康克良记得,周口店支队的几个女孩子为了取暖,把烧热乎的砖头放在脚底下,一不小心引燃了柴草,还出了个不大不小的火灾事故。
在参与施工的工人队伍中,密云支队以会打洞子(即钻隧道)著称。为了加快进度,密云水库从怀柔水库工地调来1000名密云民工,专门打洞子。
“潮河隧洞248米、白河隧洞419米、走马庄隧洞137米……这些都是我们密云支队打的。”谈到当年做过的工程,康克良至今如数家珍。
打隧洞在各项工种中,算技术工种,也是最艰苦的一项。打隧洞的程序是先爆破,再由工人用钻头钻,每人手里拿的风机钻就有60多斤重。虽然工地上给每个工人都配备了雨衣、雨鞋、口罩等防护用品,但是大家嫌麻烦,谁都不愿意戴。为了防尘,本来应该浇上水再打眼儿。“可是工人们嫌打水眼儿慢,全都打干眼儿。每个人下工的时候都跟小面人儿似的。”康克良感叹,当时大家太缺乏防护知识了,后来不少人得了尘肺病,50多岁就走了。
所有曾经参与密云水库建设的人都说,密云水库能顺利建成,堪称“人使劲,天帮忙”。1959年7月底,大坝修到143米拦洪高程。然而,一连几个昼夜,北京乌云密布,普降大雨,潮、白两河上游洪水奔流而下,库区水位猛涨。当时,坝坡还没来得及做任何防护,光秃秃的坝面经受着大水冲刷,大坝顶面和砂石坝被砸出许多深沟。为了保护白河主坝,几万名建设者不分昼夜垒石阶、堆畦梗,手持绑着大石块的荆笆,日夜守护在坝坡上。
1958年10月,刚满19岁的富砚佳跟随星火人民公社500多名社员组团出发,到潮河大坝的九松山副坝挖沙子,向大坝运输优质砂石料。在他的记忆里,遍地红旗招展,皮带运输机像长龙一样传递翻动,人们拉着小车、肩抗土筐,你追我赶,往大坝上运输砂石和黏土。
富砚佳修建密云水库完工后,回到家乡朝阳区星火人民公社豆各庄大队担任团支部书记。老人所在的星火人民公社,因国家经济建设的飞速发展,农民多已转为工人。不久的将来,位于此处的新火车站,将成为“京沈客专”上的重要站点,再次牵连起密云与北京市区的一脉情缘。
跟富砚佳一起参与过密云水库建设的,还有罗连恒。
1960年的春节,工地上异常热闹,虽然没有张灯结彩的装饰,但节日的喜庆丝毫不减。忙碌了一天的工友们聚在一起,笨手笨脚地集体包出形态各异的饺子。“那样的年夜饭,超乎寻常的香。当时还有一句响亮的口号:不想爹不想妈,修好水库再回家!”罗连恒笑着说,当时他长期在隧洞内工作,风钻工打洞、支护工支撑、炮工爆破、出渣工清除渣土……大家冒着塌方危险,互相鼓劲,谁也不说苦,谁也不称难。密云水库建成后,罗连恒先后又去东北、四川等地工作,1984年调回密云水库管理处当司机,随后儿子也接班,孙子毕业后又考入密云水库管理处工作,祖孙三代都为密云水库事业贡献着自己的一分力量。
在密云水库的建设工地上,有一抹亮丽的身影, 来自密云各公社的妇女组成了“穆桂英队”, 她们挖渠、扛包、运砂石……这些年轻的姑娘们不叫苦不喊累,活跃在建设一线。
“那年我20岁,村支部召开大会,说要修建密云水库,自愿报名,我们一共六个女同志第一时间就报了名,坐着马车,带着小推车、大筐、铁锹、镐,来到了工地。”在水库工地上度过的时光,王建华至今仍历历在目。在建设现场,王建华和几个姑娘接到的第一个任务就是挖明渠,一边挖一边还要扛着装满砂石的大筐往外运,全都是重体力活。“都是年轻人,就应该有多大力出多大力,能干啥就干啥。”
1959年6月,表现出色的王建华在建设一线入了党,还曾三次获得由水库指挥部评选的劳动模范特等奖。
1960年8月,白河和潮河两座主坝以及其他5个副坝,先后达到或超过拦洪高程。当年,密云水库成功实现拦洪。1960年9月,密云水库基本完工并正式投入使用,创造了“一年拦洪,两年建成”的奇迹。
密云水库的建成,不仅解决了防洪防涝、发展农田灌溉事业的问题,也基本解决了困扰北京城区多年的缺水之苦。
大坝锁蛟龙,潮白灭水患。自1960年建成至今,北京密云水库不仅在防洪、灌溉等方面产生了巨大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承担起了作为首都“生命之水”的使命,还完成了从“靠水吃水”到“保水吃水”的根本转变,被首都人民亲切地唤为“北京大水缸”。
从建库到保水,从燕山怀中一泓水,到润泽京华千万人,60年的“杯”水情怀中,是“看得见山、望得见水、记得住乡愁”的深厚积淀,是“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未来走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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